翌日就是朝会,朱棣几乎一夜没睡,但依旧是精神抖擞。
显然,进入模拟就如同做梦一般,几乎不影响睡眠。
朱棣身穿朝服,乌纱折上巾,帽翅自后部向上竖起,仪态端庄,气度宏美,端是威严至极。
脚下山呼万岁,随即开始奏事。
都算不上什么军国大事,提不起朱棣的任何兴趣。
倒是商议营建北京城的时候,下方的朝臣们倒是比以往要更积极一些,城防如何构建、材料如何营运等,都说的极为细致,各部配合分工极为爽快。
件件事都为他朱棣着想,一副他们也都很想迁都的样子。
朱棣嘴角一勾,这些朝臣,读了一辈子圣贤书,道理没学会,倒是权谋手段,学了个七七八八。
这副姿态,要是在他没有拥有人生模拟器之前,只会感慨朝臣们懂事了,终于会体谅朕的良苦用心了。
但现在?呵呵,不过是为了对付汉王,用这种手段,和朕达成一种心照不宣的交换罢了。
朕处置汉王,将汉王赶出权力中心,群臣就支持朕迁都。
朱棣神游方外,想着这些人真的可笑,朕迁都,需要你们的支持?
你们阻止得了吗!
朱棣的意兴阑珊,自然引起了群臣们的注意。
文渊阁大学士胡广与户部尚书夏原吉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些不对劲。
按理说,朝臣如此配合陛下迁都事宜,陛下应该高兴才是,为什么还是端坐上首,不出一言,如同木雕?
莫非真如大臣们所议论的那般,陛下有意打压太子?
只是事到如今,也必须进行反制了,文官个个都是道德君子,自然受不了陛下废长立幼。
前方一人奏对完毕,都察院监察御史郑维桓突然出列。
“陛下,臣都察院监察御史郑维桓,弹劾汉王殿下。”
群臣正色,朱棣也是抬起头来,一双虎目炯炯,盯着下方的郑维桓。
果真来了,人生模拟器上说的事情,竟然真的对上了。
“汉王殿下于各卫选精壮军士及有艺能者,以随侍为名教习武事,造作器械,不知何意。”
“私募三千军,藏于汉王府中,而不在兵部登记;纵容护卫军人侵占卫所牧地,养马数千;纵容护卫军人劫掠商民财物,肢解无罪人投之江!”
“……”
几十条大罪,说的郑维桓口干舌燥。
群臣恭敬肃立,寂静无声,而阵阵压力,却给到了太宗皇帝朱棣身上。
陛下,总得给个交代吧?
然而坐在上首的朱棣依旧一动不动,形同木雕。
场面寂静的可怕,所有人都垂着头,等待这着上面那位帝国真正的主人发声。即便是六部九卿的首脑人物,在这样的寂静下,都显得有些诚惶诚恐。
郑维桓早已丧失了一开始的昂扬气势,手心都拽出了汗珠。
朱棣看着这些战战兢兢的群臣,心中嗤笑,就这点胆量魄力,也敢向我发难?
许久之后,朱棣才轻声说道:“那以诸卿之见,此事应当如何处理才为妥当?”
郑维桓早已经没了退路,他强压心中的恐惧,朗声说道:“臣以为,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如此大罪,应当夺其爵,贬为庶人。”
朱棣静静地看着这个都察院监察御史,并没有开口说话,食指轻轻的敲打龙椅的扶手。
熟悉朱棣的人都知道,陛下心中起了杀念的时候,就会有这样的动作。
而这个动作,瞬间让整个奉天殿的气氛,变得更加冷冽。
郑维桓入朝不久,自然不知道陛下那些小动作代表的意义,所以他依旧沉沦在‘敢于直谏,是个忠臣’的自我满足之中。
而都察院左都御史刘观却瞬间,紧张起来,陛下不满意这个结果,陛下想杀郑维桓!
而郑维桓是他的人,陛下会不会怀疑到他刘观?顺带找个理由把他刘观给一脚踹开?
想到这,刘观愈发惶恐,呼吸心跳都开始变得局促起来。
文渊阁大学士胡广站了出来,手持芴板,朗声说道:“陛下。”语气不急不缓,显然是胜券在握。
提议将汉王贬为庶人,本身就只是一次试探而已,只要陛下稍有犹疑,群臣就会纷纷上奏,请将汉王夺爵。
陛下的反应,跟之前他们合计的差不多,绝不愿意汉王被贬为庶人。
好在他们早就准备了相应计划,而现在,就要他胡广将这个计划带出来,不出意外,陛下必然会答应。
“臣以为,汉王殿下固然有罪,但多为手下侍卫家臣撺掇,并非主谋。”
朱棣面色稍霁。
“现如今,为国家礼法计,应当诛杀汉王殿下身边的奸佞之徒。”
“而汉王殿下,则削减护卫,前往封地乐安就藩。”
朱棣心中冷笑,就是因为老二去了山东乐安,最疼爱的孙子才会下落不明。
现在既然知道如果让老二去乐安会出大问题,他必然不会同意这样的安排。
即便就藩,也不能是那个地方。
甚至南京到北京轴线以内的所有地方,都不行。
所以他依旧端坐上首,不说话。
显然,这样的方案,并不能让朱棣满意。
奉天殿此刻的安静,让下方的文官们都有些悚然。
胡广更是首当其冲,感受来自上首恐怖的压力,哪怕是十冬腊月,天气寒冷,他的脖颈也渗出了丝丝汗珠,很快就将他的内襟打湿了。
不过也好在是冬天,不然谁都能看到这位阁臣的窘迫。
他不理解,救藩乐安是本就该成行的事情,为什么陛下还是不愿意做?这不合理啊。
莫非真如大家猜测的那样,陛下有意改弦易辙?
想到这,胡广更是觉得天旋地转,差点维持不住一位阁臣的仪态。
可就藩乐安是同僚们商讨出来的的基本底线,他必须要守住。
场面就这样尬住了,朱棣不出声为胡广解围,胡广就只能呆呆的在那站着,如同被火炙。
而这时,有内侍走入殿中,轻声说道:“陛下,汉王世子朱瞻壑,在朝房外候着,说有事启奏。”
朱棣面露疑惑,汉王世子?
哦?是我的孙子朱瞻壑啊,差点都忘了这个人了。
实在是那孩子太不起眼,跟圣孙相比相差的太远,所以几乎没有得到他的关注。
必定是为了他父亲的事情来的,想求情,让他爹不必就藩。
“宣。”朱棣轻声说道。
胡广松了一口气,在那站着是真不好受啊,满朝文武都静静的看着自己,陛下在上方不知道是何种姿态,真是如芒刺背。
文官们都窃窃私语,议论这汉王世子为什么会来?
“必然是为他父亲求情了。”说话的是礼部尚书金纯,低着头对前方的户部尚书夏原吉窃窃私语。
“从陛下的表现看,显然是并不愿意汉王殿下就藩乐安,那多半是想将他留在京城,汉王世子这一劝,说不定陛下就借坡下驴了。”金纯又继续说道。
“别慌,听说汉王世子有病,时常对着空气说话,说不定会在这奉天殿上犯下大错,到时候,这位汉王说不定不止是就藩这么简单。”夏原吉小声说道。
“鸿胪寺官员,整饬朝仪!”
文武百官一听,急忙停止议论,肃立殿内。
少顷,一位风姿绰约的青年,大跨步的走进奉天殿,众人细看之下,才发现这青年面容俊雅却又不失坚毅,端是‘美姿容’。
青年身穿朝服,雍容华贵,仅仅是的立在那,就明晃晃如同谪仙临尘。
朱瞻壑走到御前,俯身跪拜,“皇孙朱瞻壑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棣看着眼前的孙子,心中有些惋惜。
单论姿容,即便是与瞻基相比,也不遑多让了吧?
只是可惜,没什么本事,是个纨绔,偶尔还像是有疯病一样。
“起来吧。”朱棣说道。
朱瞻壑并不起身,继续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成国公朱勇等人顿时觉得稳了,这孩子没发疯病,一举一动都是按照昨晚的安排走的。
就是跪着,就是要让陛下看到你的诚恳!
看样子,世子也不是那么废物嘛。
而反观文官这边,面色都不太好看了,这汉王世子风姿如何暂且不论,从进入大殿的从容不迫,到此刻的干脆伏乞……
这哪里像是一个纨绔废物能够做出来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