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屋内,叶单蜷缩成一团,即使昏迷中也紧皱着眉,杜秋把着脉,也是愁眉不展。
杜秋后知后觉可能是今天下午他嘴贱,道破了这呆子的秘密后才引起的心结。加上正好赶上伊人族的发热期,才让这小呆子惊急之下晕了过去。
按道理伊人族发热无伤大雅,只不过会产生一些想找人行房的欲念,但只是助兴而已,这欲念可以忍过去,下次发热再纾解了就行。可看这呆子的样子竟好像是从未纾解过,这得忍了多久?搞得发热跟被下药了一样!
守秘密难道比身体难受更重要?
杜秋不免嘀咕:“不就是找人纾解一下吗,怎么憋成这个样子?真是个傻了吧唧的呆子。”
“老疯子你嘀咕什么呢?他怎么样?”顾夜霖语气不善。
杜秋看他着急的模样,斜了他一眼:“没事,心结难解,急火攻心,才晕了过去.”
见这呆子守秘密守的这样辛苦,杜秋也不好将他是伊人族的事贸然告诉顾夜霖。
“心结?他这样可不像心结!”顾夜霖狐疑道:“该不会你个老家伙色...”
“瞎说什么呢!!!”杜秋瞪眼,若不是打不过这个小混蛋,他早动手了。
顾夜霖也是类似想法,若不是认识杜秋多年知道他脾性,他早动手了。
两人对视半晌,最终对叶单的愧疚让杜秋败下阵来,出言圆了谎:“他误服了药,我给他扎针纾解了,晚点就能醒!”
“哼,我就知道是你个老色鬼。”
“你看着他,我去给他熬药。”杜秋有些心虚,难得没骂回去,转头拿着自己的药箱子去院子里熬药。
叶单还在昏迷,清秀的脸不再白皙,而是透着一抹病态的红润。
顾夜霖轻抚他的额头,有些心疼:“阿月,老疯子对我有恩,我不能动他,但你放心,我会给你出气。”
似乎觉察到一丝凉意,叶单下意识的追逐着那丝凉意,将脸埋在顾夜霖的手中后,发出一声舒坦的叹息,紧皱的眉头也松了开来。
顾夜霖心头燥热难受,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跟着病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开始在意起这个人来。
初见时,他好像戴着一副面具,面具上写了四个大字,生人勿近。后来他发现,他又是别扭的,做了好事,宁愿偷偷半夜送回来,也不愿当面说,他不自觉的想多知道一点。熟稔之后,他又发现,这个人揭开面具后温和柔软。
而现在,这个人,带着一丝媚态,在寻他的手。
“阿月...”顾夜霖眼底情绪晦暗不清,不自觉的伸手抚摸被叶单咬坏的唇,这唇红润漂亮,只是可惜,被他咬的伤痕累累,显得有些脆弱可怜,让人忍不住想安抚。
片刻后,一丝柔软轻轻附上,又迅速离开,像是什么都未发生。
杜秋还熬着药,就听见屋里传出一声闷响。还没来得及进屋看看,顾夜霖就慌慌张张的红着耳尖从屋内冲了出来。临走还瞪了自己一眼,跳上马车跑了。
莫名其妙!杜秋骂道,忽而想到一个大胆的可能。
莫非这小混蛋喜欢屋里那小呆子?杜秋哈哈一笑,有趣!!
混沌中,叶单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时间回到母亲去世那年,父母死了,叔伯霸占了他们的房子,将他们赶出了家。他和叶双流落街头,衣衫不整,食不果腹,几次与野狗抢食。
一个男人无意间见到了他的小腹纹路,用两个包子就获得了他和弟弟的信任。
那男人将他和弟弟带到了一处暗门里,弟弟被关进柴房。
一个女人接过了他,他看不清女人的脸,只记得有一股呛鼻的脂粉味。
“太小,身体又太弱,容易死。还得花费时间调 教才能接客。”那女人嫌弃的说,那男人不服,与女人讨价还价起来。
他好像是被卖了,他想逃,被无数次的打了回去。
那群人见他死不服软,就拿叶双威胁他听话,他听话,弟弟就有饭吃。
望着弟弟惊恐的眸子,他屈服了,任那些人给他穿上奇怪露骨的衣服。
听话的跪在地上学着做各种羞耻的姿势,只为了让他能尽快接客。
“跪好,沉下腰!”
“屁股不够翘!”
“手这样把着!”
鞭子打在皮肤上生疼,叶单咬紧唇,默默隐忍,直到有一日,他被送上了花船他才知道,有位权贵花重金要买他的初夜。
老鸨怕他不听话,将叶双也带上了花船,不停的嘱咐叶单一会该如何讨好权贵。
“你也别这副表情,要怪,就怪你是个伊人族吧!”
“伊人族有体香,会发热,天生就是床上的料,只要被发现的哪个不是禁脔?我劝你尽早认命吧!”
“待会那大人上船,你要伺候不好,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尖刻的话如寒风般扎进心里。
叶单拉着弟弟的手,木然的听着。
那时,他连一丝活着的心都没有了。
弟弟还在哭,他拉着弟弟,当着那权贵的面从花船上跳了下去,任众人高声尖叫,任河水冰冷刺骨...
血泪的记忆被唤起,叶单梦中惊醒,泪早已侵湿了脸颊。
李忠办事很麻利,不过一下午的时间,隔壁邻居就高高兴兴的搬家了。
叶单醒过来时,李忠已买好了新家具给杜秋搬进新房了。
叶单揉着发痛的额头,不免想到下午发生的事,伊人族的秘密被杜前辈知道了,自己在顾夜霖的马车上发热了,哭着求他将自己藏起来。
这会...忠叔他们应该都知道了吧!
叶单有些崩溃的将头埋进双膝。
叶怀月......你不如死了的好。
“叶怀月,你不如...先喝了药?”杜秋举着药碗,有些迟疑。
他也被叶单惨白的脸色吓了一跳,这孩子心结太重,眉眼中竟有了一丝求死之意。
“小叶醒了?”
“叶老大!你怎么样?”
在外头搬东西的李忠和王宝宝听到屋里有说话动静,也走了进来。叶单不知如何面对,只深深的低着头。
杜秋虎着脸:“你这娃,那葫芦里是我没调完的药,不是水,你喝之前怎么不看看?”
叶单抬头,眼中尽是迷茫不解。
杜秋没看他,继续虎着脸教训:“这次得亏我救治的及时。下回再莽撞乱喝东西,看谁救你!”
李忠也跟着教训:"你这小子,平日里最沉稳,这回怎么这么莽撞,下回可得长记性!别再误服药了!今天你去镖局那脸色,我还以为怎么了!这次多亏杜老爷子在救治及时,还不快谢谢杜老爷子?"
王宝宝赶忙打圆场:“估计天太热,叶老大渴急了才一时没注意喝岔了。”
叶单失神的双眸逐渐找回色彩,这是杜前辈在给自己 遮掩秘密?
“多谢杜前辈!”叶单声音有些激动,想要站起身道谢,却脚下一软,还是李忠扶住他。
杜秋最烦谢来谢去那一套,摆了摆手就回了自己的小院子。
晚饭,叶单特意做了几道可口的小菜给杜秋。
杜秋知道他不擅言辞,这一桌子吃的是在变着法的表示感谢,又骂了他两句呆子。
叶单也不反驳,乖乖的给他倒酒。
“你放心吧,我没告诉别人你是...你的秘密。”
“下午那顾小混蛋把你送来,我也只说你误吃了我的药才那样。”
“多谢杜前辈...您认识顾家公子?”叶单有些疑惑,听杜前辈的口气,似乎和顾夜霖很是熟稔的样子。
“他前几年和他舅舅在金陵住,我游历到那,经常在他家门口摆摊,就认识了,因缘际会下救下了他家一个长辈,我在他府上做了三年医师。下午一见他我也很惊讶,没想到他搬到易城了。聊了两句才知道,这是他本家。他才搬回来没多久,我也正好游历到此,真是孽缘!”杜秋似是想到什么,哑然一笑。
“你呢?怎么认识的这小混蛋?”杜秋问道。叶单便将他护送顾夜霖到易城这事简单说了说。杜秋听了后面色古怪。
“怎么了杜大夫?”
“没事,你继续说。”
叶单顿了顿,又道“也没什么了,我把他护送到易城后,顾公子担心有人刺杀他,又续了十日镖,我就在他府上多留了十日。确定没问题后,我才离开。”
听到这,杜秋的面色已经不能够用古怪来形容了。顾家的事,他多少了解一些。
顾夜霖的背景远比叶单口中的强大数倍,他根本不需要任何人保护。而那小混蛋本人也是个不吃亏的性子,他是打死不会相信顾夜霖担心被刺杀才留下的叶单。
难不成真看上了?这小混蛋喜欢男子?还是只是单纯的友情?杜秋一时也不确定。
“那你怎么看他啊?朋友?知己?”杜秋状似无意的问道。
叶单点了点头:“知己谈不上,我有个和他一般大的弟弟,和他一样爱说爱笑。看见他就像看见我弟弟一样,但我弟弟没他乖巧上进,不爱读书。”
杜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乖巧上进?你说顾夜霖啊。”
叶单茫然点了点头,想着顾夜霖的种种行径,从鹿城到易城,虽有些骄纵,爱捉弄小厮,但是不任性,不仅很乖,还很听话。读书也认真,没错啊。
杜秋瞪圆眼睛,他没记错的话,他跟顾夜霖第一次见面时,顾夜霖这货可是跟他买了泻药,他问这药下给谁,顾夜霖说要下给他舅舅。他顾夜霖配得上乖巧上进这几个字吗?
“啊对对对,很乖很乖!”杜秋 笑着附和,心里冷哼一句,有你哭的时候。
“杜前辈,您是怎么知道我是....伊人族?”叶单不懂,自己是哪里没有伪装好么,这杜前辈一眼就看出来了。
“呵呵,我是医者,见过很多伊人族,从长相,体态能看出一些,你长得秀气,骨态修长,我初见就有点怀疑,我天生五感比正常人强点,闻到了你身上一点淡淡草木香就基本确定了。”
叶单点点头,不着痕迹的拢了下身上衣服。这体香很淡,一般人只靠的近才闻得到。
“我是医者,是不是伊人族在我眼里都没区别,你不用觉得有负担。你既然如此在意这个,老头子我也不会乱说。”
“谢杜前..杜大夫!”叶单心中感动,赶忙又倒了几杯酒给杜秋。
几杯酒下肚,杜秋有些喝多了。嘴里的话也开始多了:“不是我说,你这样憋着,早晚会出大事,堵不如疏的道理你懂吧。你的心结太重了!身体也压抑太久了!看模样你也有二十岁了吧,该找个伴儿就找!实在不行就去窑子,别给憋坏了!”
“顾小混蛋也挺好,反正就是坏了点...你这么呆,跟着他,只有挨欺负的份儿。”杜秋嘴里还在嘟囔。
叶单“.....”这是真醉了,叶单见他喝多了,就把他送回了屋子。
晚风微凉,也许是那个噩梦的缘故,叶单睡不着了,坐在桃花树下发呆。
二十岁的年纪,在寻常人家早该结婚生子了。听忠叔说,叶双都有了喜欢的女子了,是上峰家的庶女,排行第五。
或许自己真该找个伴儿?
叶单垂着眼,捡起肩膀掉落的桃花放在手心,嗤笑一声,又轻轻合上。
天快亮的时候,杜秋被一阵燥热弄醒,发现已经半退休的老兄弟又重振雄风,房间燃着的红烛燃着,正散发着奇异的香味。
这烛台....好像写了字。杜秋费力的挪过去,凑近一看,是个大大的顾字。
杜秋一阵气结:“这小兔崽子!乖他奶奶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