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好,我叫苏钰。”
星空之下,少年立于原野之中。
晚风带着点点星辉拂过,掀起了他额前的发丝,也露出了他清秀的面容。
他伸出了手,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身后便是皎洁的月亮。
“可以重新认识一下吗?”
少年眯起了眼睛,嘴角弯弯。
一切仿佛再次回到了从前。
回到了那个有着一样晚风的夜晚。
……
“你,以后不会再抛下我不告而别了吧。”
女人问道。
在宋都的土、宋都的花、草以及宋都的风的见证下,
他答应道。
“吾与汝共之,死不相离。”
……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
记忆里的少年与眼前的男人逐渐重合,
上一瞬下定决心死去的记忆,
又在下一瞬死灰复燃。
女人张开了唇,无数的话语堵在了喉间,挣扎得双眸通红,却也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她怔怔地捂住了胸口,直觉地刚刚愈合的伤口,又再一次地被撕裂。
难过得痛彻心扉。
一旁的朱珞忽觉掌心变的冰凉,回过头,
却也是,见到了那个人。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手,
才发现手中还握着一只手掌。
朱珞垂眸,没有说话,只是坚定了掐了掐她的手心,松开手,回过头。
女人被这刺痛恍然惊醒了心神,迟疑地抬起头。
美眸在这月下熠熠生辉,倒映出了一道的身影。
我,我,
无数的思绪在脑海里闪过,她不知究竟该不该回应这迟来的答复。
几年来的等待像是走马观花,一幕幕在眼前上演着。
寒暑、雨夜、冰雪、疾病。
一切都没有打倒她。
她数年如一日地坚信着两人的约定,
坚守着那句,妾亦然。
可任何事情都是需要结果的。
等待也是需要意义的。
就这样,
一直到新年的最后一天,
一直到,刚才。
她才突然意识到,
她的生命中其实没有他也不是不行,
除了他,她还有家人,还有妹妹。
或许,她的心里的伤口从来没有愈合成伤疤,
那血淋淋的口子每时每刻地都在发散出剧烈的痛楚。
若是,他未死在这战场上,
那么,这么长的时间,
她至少也算是履行了自己的承诺吧。
女人不断地安慰着自己,终于快要走出那压在心底快要三年的阴霾。
可就在即将踏出阴霾的最后一步,
却偏偏,
却偏偏,
再一次地遇到了他。
泪水如决堤般滑过脸庞,珍珠般落在空中,又随风飞散。
女人睁开的美眸里,
似乎藏着什么东西,
又在转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在这宁静的城外原野上。
她轻声开口道。
“珞儿,我们走吧。”
掌心重新传来温热,传来颤抖。
那是一道带着哭腔的声音。
“嗯,嗯!姐姐,我们走!”
于是,
两个人,头也不回地走进这城中。
任由那个还若少年般的男人,径直地站在身后,站在月亮下。
……
“果然,还是不行吗?”
男人笑了笑,眉眼温和而疲惫,隐约能见到几条皱纹。
他转过身,伸出手,摊开了手掌。
清凝的月辉落在了他的发丝间,闪耀出了些许白色的光。
手掌轻轻虚握,
像是想要抓住什么,
可,连微风也在掌心散开,
如当初同样的一个夜晚、月下的女人那样。
男人低下头看着手掌,无奈地笑了。
他,
什么都没有抓到。
……
覆水难收。
如果有一个几乎为你付出过一切的女人,你又怎能去苛求呢?
那日后。
男人便在临江城的角落租下一间院子,与街坊邻居打成一片。
浇花、种地、喝茶,
看上去,尽是一副悠哉模样。
大家都对这个新来的年轻男人充满了好感。
乐善好施,慷慨大方。
总是愿意在自己能力之内,付出一些善意。
少有些见过他的人,识得他似乎曾经居住在朱府,
对他离开朱家有些诧异外,倒也没有什么别的了。
附近的每个人都习惯了生活中有这么个人出现。
……
“钰哥儿!你是不是又出新的话本了?”
长街角落里一个不大的院落外。
一稚童飞似地跑过来,小脸通红,兴奋地大喊道。
“我在杨老头那书肆瞧见了你的笔名璎珞!”
“慢点慢点。”
画面转过去,一个俊朗的男人正捧着水壶,浇着院落里的花花草草。
听见稚童的话,抬起头,担心地嘱咐道。
“没事,我瞧见、瞧见名字了,是叫,大话东、东游对吧!”
稚童停下脚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是大话西游。”
男人无奈地扯了扯嘴角,眼眸却满是温柔。
“对对对!西游!你知道吗钰哥儿,这话本,现在可火啦!卖得特别好!”
“城里都卖脱销了!据说在其他城都得抢哩!”
“是吗?”
他笑了笑,
“那还真得感谢你告诉我这个好消息呢,等银子结了,钰哥儿带你吃好吃的。”
“就等你这句话了!嘿嘿!谢谢钰哥儿!”
稚童摸了摸后脑勺,腼腆地笑了笑。
“那我就先走啦!”
“走吧。”
苏钰摇了摇头,笑骂道。
“这小子!”
说罢,浇完花,便放下水壶。
简单收拾了收拾身上的已经洗得泛白的衣衫,便推开了门,向着城中走去。
一路上不少人都打了声招呼。
“王大娘!”
“诶,小苏!”
“李大哥又出来下棋了?能赢嘛!”
“呸!没你在旁边唠叨,老头我怎么能输!”
下棋的老头见到他先呸了一声。
苏钰哈哈大笑,脚步不停。
一路上又打了几个招呼,终于到了今天的目的地。
那杨老头的书肆。
他推开那扇时常擦拭,但仍旧快要腐朽生虫的木门。
伴随着嘎吱嘎吱地声音,苏钰走了进去。
看到在书柜前忙碌的佝偻老人,他跟到身旁,调笑道。
“杨老头,我那话本你没少挣银子,怎么,连个门都不舍不得换吗?”
老头似乎是在整理话本和各类书籍。
听到他的话,也不恼怒。
反而笑呵呵说道。
“你还真是不懂,这个季节什么木头都得生虫子。”
“嚯,我也不跟你犟,老守财奴。”
苏钰伸出手,帮着整理起来。
大概是过了快有几刻钟,才将将整理完毕。
苏钰抹了抹额头的汗渍。
“你这还真是乱啊。”
“那也不看看是因为谁的话本这么火!”
老头吹了吹胡子,瞪眼道。
“你这就算是运气好,赶上这时间不忙。”
“老头知道你想问什么,看在你搭把手份上,就告诉你吧。”
“那朱家还是将所有新出的话本都订了,不过,唯独没有订你这名为璎珞写的话本,啧啧。”
苏钰愣了愣,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老头子说的是什么意思,无奈地苦笑道。
“我哪有这个意思,明明是你自作主张。”
“放屁!”
“老头子几年前明明看到你们在这一起买的话本,怎地,祸害了人朱家的小姑娘,就不认账了?!”
“你这,
我早就说过了,是我对不起她,我们现在……”
苏钰只得耐着性子解释道,纵使已经解释了一遍又一遍。
“我们,已经不可能了。”
再次说出,那句让他心绪久久不能平静的残忍话语。
谁让这老头,正是当初他和朱璎最常去的那家书肆掌柜。
目睹了他们的一切,甚至私底下还说过他们是天作之合。
“放你娘的狗屁,什么叫不可能了!”
听见苏钰这不负责任的话,杨老头气得胡子都快飞起来了。
“我虽然不知道你做了什么,怎么着,犯了错还等着人姑娘给你道歉呢?”
“什么坎让你腆着这么大的脸?无论发生了什么,那姑娘在城中等了你快三年这城中谁不知道?”
“人现在不原谅你,不就等着你说一句娶她吗!”
娶她吗!
娶她吗!
“……”
老头的训斥一遍一遍地在他耳边回荡。
他不知道沉默了多久,
终于抬起了头。
望着那漆黑的房梁。
忽的笑道。
“我知道,”
“可是,我娶不了她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