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耸的城墙下,一道身影沐浴月光。
她身体止不住的颤抖,手掌紧握成拳。
刺杀根本不是什么最后一日,就是昨日!
什么要陪她一辈子,什么要一直在她身边。
原来,
一切都是假的。
假的不能再假。
“朱珞,你要明白,苏钰他从没在乎过你,只是为了剑意才接近你的。”
“走吧,走吧,这样的人,满口谎言,你没有必要为他而伤心。”
一道声音在她的心中响起。
那是,她的愤怒和委屈。
从头到尾,在你眼里,我就只是个累赘吗?
你根本没有在意过我,落得今日这个下场,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活该,活该。”
朱珞喃喃道。
若是带上了她,至少能逃出来吧。
至少,还有个伴吧。
呵,
这世间的所有人都一个样。
她忽然平静的异常,身体停止颤抖。
一个从未在乎过她想法的骗子,编织了一场谎言。
为的从来都不是她。
那这里,也没什么值得她留恋的了。
走吧。
姑娘闭上了眼,心里似乎没有任何波动。
“等回去以后,该做些什么呢。”
“好像还要找武派复仇,那之后呢。”
“开一家店吗,有人说我做的菜和酒楼一样好吃。“
“要不,还是随便找一个嫁了吧。”
“父亲说过,朱家的血脉不能断在我身上的。”
“可,我喜欢的人在哪呢。”
“明明有人说好了,要照顾我一辈子的。”
“好烦啊,我想吃城东的冰糖葫芦了。”
红润饱满的山楂,裹上了一层糖衣,串在干净的竹签上。
满满一口下去,什么烦恼都会消失不见。
她仿佛看见了新年,灯笼火红。
一个男人,买下一支冰糖葫芦,递到了她的面前。
臭屁的说着,快谢谢他。
而她毫不客气的接过,当即咬了一大口,撑的脸蛋圆鼓,也不忘回道。
“臭屁精!就当你孝敬本姑娘的!”
糖葫芦,真的好甜啊。
她不知不觉的弯起了眼眸,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还有那只会喝茶的狗,屋子后面的沙子,屋顶的鸟。
还真是有趣......
想到哪去了。
她收起情绪,面容恢复冰冷。
他只是一个骗子,不值得她留恋。
不值得。
“区区,骗子而已,”
她扭过了身子,像是说服了自己,就要离开。
可又停住脚步,似乎想起了什么。
“剑,对,剑,我的剑,还要拿回来的。”
那柄剑,花了她好多好多心思。
怎么能,丢在这里呢。
“我只是为了剑而已,”
她咬唇,剑意涌现在周身,身躯无风自起。
在皎洁的月下,宛若神话中的嫦娥仙子。
爱而不得。
.......
玉石散发的荧光照亮了他的身躯。
长方形的石砖透过胸口的空洞显露。
血肉已经僵硬。
漆黑的长发有些干枯,如同暴晒后的茅草。
四肢和头颅无力的垂落。
身上满是血迹。
“你怎么这般狼狈啊。”
她伸出了手,抬起了他的头,手指抚在嘴角,想要为他擦去鲜血。
全然已经忘了,她只是来取剑。
可血已经凝固成了血痂,是怎么擦也擦不掉的。
“你说,你为什么要骗我。”
“两次了,还对我下了药。”
“你要我怎么原谅你啊。”
姑娘轻声说着,像是在问自己。
“你说过的,要陪我一辈子。”
“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
“明明我都准备好啦。”
她笑着,红了眼眶。
“我选了那么好的宅院,也和街坊邻居打好了关系,还学会了做一手好菜。”
“甚至连你都夸我,做的和酒楼一样的呢。”
“可为什么你也要骗我,也要离我而去!”
眼泪潸然而下,积攒的情绪在这一刻爆发。
“我只剩下你,你也走了,我以后该怎么办啊。”
“我可以永远做一个小丫头,只要你陪着我,好不好!”
“苏钰,我不计较你骗我了,我不计较你下药了,我不计较你为什么接近我们了,”
她抽泣的哽咽,握起他的手掌,放在自己的头发上。
“你在摸一摸,摸一摸我的脑袋,好不好,”
“这样,这样,我就不会生你的气了啊。”
她扯出了笑容,眼里满是讨好。
可,那只手掌再也动不了了。
“苏钰,你不是这样的人,你一定是因为别的原因吧,你先回答我好吗。”
她还在说着,鼻尖上的泪水落进了干裂的唇里,一片湿咸。
月光洒在两人的身上,男人耳里溢出的鲜血早已经凝结,顺着脖颈化作一条长长的血痂。
姑娘仿佛找到了原因,吸了吸鼻子。
“原来,是你听不见了啊,没事,我带你去找最好的医师,一定能治好的。”
纤手握住了钉在他身上的长剑,猛的拔出。
男人倒在她的怀中,冰冷而僵硬。
“我们走。”
........
她回过身,周围却是灯火通明。
脚下已是集结了数百士兵,城墙上的火矢也已经对准,蓄势待发。
“他们都是害了你的凶手对不对,我这就杀了他们。”
无匹的剑意凝聚,惊人的威势从她的身上散发!
“想要杀了他们,还要问一问我。”
一道血雾从城内飞涌而出,一个身影站立其上,冷冷的说道。
正是陆平,他还未死。
“果然让我等到了,没想到真的会有人来,还来的这么快,看来你一早就在附近,省的我再费工夫去找你了。”
他挥手间,血雾凝聚成巨大的手掌,竟一巴掌拍碎了朱珞还在凝聚的剑意。
“呵,连上五境都没到,也敢来送死。”
陆平冷哼到,眼里闪过不屑。
苏钰的剑意虽然将他重创,但根本就不能杀死他。
他只是惧怕,朱家的剑仙。
传闻,朱家的剑仙,代表了这天下,最极致的攻伐。
当初得到魔功的那位,就是死在了朱家剑仙手中。
那惊世的剑意能够泯灭血雾上的一切生机。
才令他处处顾及。
可眼下这小丫头,连完整的剑意都没有领悟,能飞在空中,应该是那剑意的特殊之处吧。
“死吧!”
陆平杀意迸发,血雾疯狂震动,笼罩在了朱珞的周身。
空气仿佛被震裂,发出尖锐刺耳的响声!
【剑意—凌霄!】
无匹的剑意在血雾中撕开了一道口子,一道身影抱着男人飞出!
“想走?”
陆平皱眉,血雾化作一柄利刃,激射而出!
朱珞反手一剑,竟将利刃斩成一团血气,散落在了空中。
“怎么会!不对,是血雾离开我掌控后,接触到她的剑意瞬间,失去的力量。”
她必须死在这里,断然不能放她离开!
陆平眼里杀意更加浓郁。
血雾卷过一把军刀,被他抓在了手中!
哼,他在平叛之前,可是宋武的东亭侯。
凭的,就是一把刀,在战场上立下赫赫之功!
踏着血雾高高跃起。
长刀犹如红色苍龙,杀向了朱珞!
她本就是没有完全领悟剑意,自身还停留在中五境中,能用出剑意就已经十分勉强。
怎么可能还挡的住这一击。
朱珞死死的将苏钰护在了怀里。
苍龙咬住的她身躯,她宛如断了线的风筝,倒飞出去!
砸断了数棵树木,跌在了尘土之中。
“死到临头,还要护着一个死人?”
“可笑,我偏偏不如你所愿。”
陆平缓缓的来到了女人的身前。
血雾体内涌出,席卷到死去的男人身上,侵蚀消融。
朱珞只感觉怀中的苏钰越来越轻,拼着疼痛,想要抓住他的手。
可他的手宛若流沙,化作一颗又一颗的血珠,凝结成雾,消散在了她怀中,汇聚到陆平周身。
“姐夫,苏钰,”
她怔怔的看着,身上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
“我,我还没带你去治耳朵,你还没有听见我说的话呢。”
“你怎么能死呢,我还没有告诉你,酒楼的菜是我做的呢。”
“说好了要一直陪着我照顾我,你怎么能抛下我啊!”
“你真的,好自私啊。”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朱珞双目赤红。
“你杀了我的全家,现在还要把我的姐夫夺走,你还给我啊!”
一柄小剑从指尖浮现,没入眉心!
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
陆平还没来的及反应,刚想补上最后一击。
只察觉到,一道无法比拟的剑意从眼前这个女人的身上爆发!
“难道是以身化剑?”
“不能赌!”
陆平想到朱家的剑意,心中忌惮。
乘着血雾飞快向后遁去,转瞬间就退至了城门外!
“放箭!”
士兵松开弓弦,无数的箭矢在空中划过,火焰将夜晚的天空照耀的如同白昼。
整片树林瞬间燃起熊熊烈焰。
可却再也找不到女人的身影。
“该死!”
陆平紧皱眉头。
“算了,眼下最重要的是将东疆手中,一天都耽误不得。”
.......
剑种的最后一丝剑意,消散殆尽。
.......
她狼狈的逃窜着,不知到了什么地方。
终于安全。
再也忍不住,跪在地上失声痛哭。
无能为力。
原来就是这样的感觉啊。
她终于明白,苏钰已经死去。
为了复仇。
.......
许久许久以后的一个春天。
东疆的一处山间,鸟语花香。
遍地都是盛开的鲜花,好看极了。
一个纤细的身影,穿过了花丛,找到了一块石碑。
她蹲下了身子,用手轻轻扫去石碑上灰尘。
“爱妻朱瑛之墓”
女人眼中闪过片刻悲伤。
将早就准备好的东西放在了一边,然后挖了一个小坑。
带的东西刚好能够放入其中。
填土、拔草。
直到土坑前的一块干干净净。
她认真的做着,仿佛对她来说,是极为重要的事情。
做完了这一切,她又取出了酒水,洒在地上。
然后,缓缓离去。
......
“相公苏钰之墓”
......
其实那天王大娘说的小娘子,在东疆的风俗里。
意思是,新婚妻子。
后来,我也告诉了李大娘,她便不在为你介绍姑娘了。
之后,我告诉了所有的街坊邻居。
他们全都知道。
是的。
苏钰,我喜欢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