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淮注视着他,并未躲开:
“你敢么?”
“老子教训儿子,天经地义!”
温徵林虽然没有打下去,却也狠狠推了他一把。
“母亲尚在病重,你们做出这种腌臜事,竟把这孽种带到府中来住!”
温淮伸手握在一个侍卫腰间的剑柄,利刃出鞘,寒光顿时反照出地上人惊恐的面容,划过空气,与他的喉咙近在咫尺:
“你叫什么?”
他蜷缩起来,两腿打颤——
“徐、不……温昭!”
“呸!你配姓他娘的温?!”
小侯爷实在抑制不住骂了脏话,朝他肩膀上狠狠踹了一脚,巴不得现在就把他脑袋削下来。
“淮儿!你冷静些!咱们坐下来说,爹爹与你好好谈一谈。”
英国公嘴唇抽搐,看着疯掉的温淮放下长剑,满脸愤恨地扭头望过来。
“对,乖淮儿,放下那东西,爹爹带你回屋去。”
温淮把剑扔掉,却没有搭理他,只自顾自地朝后面人吩咐:
“屋里头所有的,但凡是这人用过碰过的东西,都给我丢出来烧了,要不通通砸碎,听到没有!”
“是!”
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正厅。
下人们大气不敢喘。
温昭屁股贴在凳子上,还没坐下,就被温淮斜眼睨了过来,便连忙弹起,像是周围有火烫到似的。
英国公没说话,背过身冲他打了个眼神,那人便耷拉下脑袋立在一边。
门外忽而有一行人赶来,温淮远眺望去,随即吃下了定心丸。
梁越大步跨进来,嘴唇轻抬:
“诸位都在啊。”
英国公连忙起身行礼,又踹了温昭一脚示意他跪下喊人。
“见过汝、汝南王殿下!”
梁越并未搭理两人,而是径直走到温淮身旁俯下身子,这里发生的事他在来之前就已略知一二。
“岳母好些了吧?”
“嗯。”
温淮在他搭到自己肩膀上的手背拍了拍。
温徵林坐回位置,吩咐左右侍女为汝南王上茶,深呼吸一口,还是说了出来:
“既然家里人都在,我也不能再瞒下去了。”
“其实……”
他倒了两口气,阖了阖双目——
“昭儿才是我们的亲生骨肉。”
本来以为他要坦白,温淮握紧扶手,却没成想听到了如此震惊的内容,一瞬间都没缓过神。
直到梁越轻轻敲了下他的指甲。
“你们?谁们?这是什么意思?”
“淮儿,我们本不想告诉你,怕你接受不了,你母亲她……”
“趁着我还尊称您一句父亲,您能不能告诉我实话?不要再胡扯!”
“哎,天爷啊!怎么会到这种地步?你什么时候被娇惯成了这副样子。”
温徵林叹出一口气,把头摇了三摇:
“我们养你一场,你要是跟昭儿好好相处,这事便不外传了,一家人仍旧是和和美美的。”
“不可能!”
“我都查到了,他徐昭自小跟一个老妪住在曲水巷,考上破秀才后碌碌无为,整日坑蒙拐骗为生,还有工夫假借你英国公的名头混迹青楼。”
温淮从椅子站到地面,一连急促地喘息,仍旧不能消化掉面前的事。
“你觉着他是我的私生子?”
“我温家怎么也算世家大族,当年登科之后,我与你娘成了亲,恩爱至今,绝不可能背叛她。”
“多年前,你母亲还怀着昭儿的时候,外出参宴,返回途中马匹受惊导致孩子早产,在一条叫曲水的巷子里分娩,住在当时那个老宋婆婆的屋内,由她接生。”
“那屋里襁褓中有个婴儿,我匆匆赶去,并未留意,还是身旁的嬷嬷后来回忆才发觉端倪。”
“可是不知她出于何种目的,居然调换了两个婴儿……”
“许是想让自己的孩子过的好一些?那老妪早就过世,老来得子也不相符,实在怪得很。”
温淮呆滞着,像是听不懂汴京话似的,不停地小幅度摇晃脑袋,喃喃自语。
梁越捏住他的肩膀。
“前一段时日,为父偶然瞧见他,你母亲也说与我长的极像,但你又是这种脾气,我们便说从长计议。”
“但自从你母亲生了这怪病后,就没法子了。”
“那位韩大师的药膏之所以管用,便是由于他加了一味特殊的药材。”
小侯爷瞅过去,听他继续道:
“亲生儿子的指尖血。”
温淮心里一惊。
“不……决不可能,定是你们,你和他、还有那个江湖骗子,你们肯定串通好的,我没那么好骗,我——”
“我不信。”
他已经开始动摇,脑中嗡嗡地捣成浆糊。
“你要是不心疼你母亲,便去试试,少了这一味关键,那疮还好不好的了。”
温徵林胡子抖了抖,见他安静下来,正打算说点好话哄哄,把这事一笔带过。
“滴血验亲。”
此言一出,正厅内顿时沉寂下来。
梁越也有些想不到,微微瞟向他。
英国公迟疑许久才道:
“淮儿,你可想清楚。”
而温淮即使浑身发抖,也已经派人去准备,已然下定了决心。
一碗清澈的水摆在堂中。
“你想怎么验证?你母亲刚刚歇下,她……”
“我和你,我们父子两个人验。”
温淮果断走上前,针刺指腹,掉下一滴血液,坠入白瓷碗里,又摸着另枚干净的长针呈给温徵林:
“父亲请吧。”
英国公拂了拂袖,也利落地滴落一颗。
数到三十,又数到五十。
脑中那只大鼓一下一下地敲动。
两滴血团泾渭分明,中间像是隔着一道楚河汉界。
温淮抿住唇瓣,仓惶回头拽过一旁的温昭,粗暴地拿长针戳破他手指的肌肤。
“欸!喂!!”
温昭呲牙咧嘴地把手指放口中嗦嗦。
他指头上还果真之前就有几个针眼的痂。
第三颗血漂浮进去,寻找到相似的组织成分,任凭一滴血团把它包裹起来。
可余下的那血滴孤零零地被排斥在外。
温淮垂头盯着清水中的状况,连连后退,跌坐回藤木椅子里。
梁越上前用贴身的帕子缠住他指头细小的针孔,偶然捏到他手腕,感知到他极其紊乱的脉象:
“淮淮?”
小侯爷呼吸不畅,晕倒在他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