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中安静了一瞬。
温淮却起身上前,走到有福身边,把他嘴里塞着的布团捏着扔出来。
“少爷,救救我啊少爷!!”
梁越忽而从身旁侍从使了个眼色,下巴朝前努了努。
手下当即抢在温淮前面,抽了有福两拳,把布团捡起来塞了回去。
温淮往后退了半步,有些惊讶。
有福吃痛还没喊出声,就被再次封住喉咙。
“母亲既逮到了,就把这奴才杖责三十撵出去便好,不要伤了自家人的和气。”
“不成。”
温淮脱口而出,扭头看向他:
“有福是我带来的人,要杀要剐,也应当我说了算。”
梁越被他当场反驳,表情稍变了变,还未开口,梁老太太便道:
“这事与他脱不了干系,唯一的人证不能就这么轻易放过。”
“这算什么人证?”
“昨夜他已经全部交代了,是你指使他的。”
老太太开始气急败坏,恨不得现在立马就戳穿他的真面目。
“婆母明鉴,这蠢才污蔑我也未可知啊,您便非要当着王爷给我安插这罪名么?”
此话一出,所有人又都安静下来。
梁越叫他坐回自己身边。
温淮盯着他:
“我没有。”
汝南王深吸一口气。
“手底下的人做出这种事,公子也难逃其咎,老太太如此信任,把掌家之权交于您手,您怎么能这般让她寒心呢?”
崔妈妈的语气似乎苦口婆心,但在温淮听来,已经露出了狐狸尾巴。
“你是王爷的乳母,殿下敬重你,但……”
“但奴才终究是奴才,这种场合,还挑拨我跟老太太的关系,才叫人心寒吧。”
温淮这样说,梁越都没有阻拦,反而还悠然地喝茶。
崔妈妈不由得沉下脸,眼神低到老太太肩上。
“老太太,您要想查清楚,好办得很,就在今晚再让这狗奴才将人约出来见面,抓他个人赃并获,是污蔑还是清白,都水落石出了。”
梁老太太碍于梁越在场,温淮又死不承认,局势僵了下来,进退不得,除了这个法子也没有旁的出路,只得点了头:
“那便如此,这奴才先拘在我这处,账本今日也由我保管,你们回去歇着吧。”
温淮跟在梁越身后走出万寿堂的院门,才反应过来刚刚连告辞都没有。
梁越身姿挺拔,不仅比他高上许多,腿也长,却每每都要慢下步子来等他。
小侯爷揽住他的胳膊,小心翼翼地抬头瞧了瞧。
“怎么了?”
男人回看过来。
“我看你很头疼的样子,下次就别过来了。”
“本王不来,你岂不是又要吃哑巴亏?”
“现在也没少吃亏。”
温淮不买账,收回视线瞅着前面的石子路,问道:
“你对崔妈妈的情谊,应该比老太太还深厚些,我那样说话,惹你不高兴了吧。”
梁越没有立即回话,而是鞋底踩过风化后薄脆的树叶,咔嚓一声。
他抬起眼皮,暖阳穿过稀疏的枝头铺在地面与二人身上。
“如若能一直这样走着,该多好。”
他摸上温淮搭在自己小臂上的手背,良久才说道。
温淮眨了眨眼,有些无由头他的感伤:
“殿下时常出来走一走就是了。”
“重点不在路或是景色,而在于身边人。”
他说着——
“身边人即枕边人。”
这话钻进温小侯爷耳朵里,使他刻不容缓地想把手收回来。
可是梁越攥得紧。
不过片刻,他就松开了,转身挡在温淮面前,欠下身子与之平视:
“我知道你的心思,欲擒故纵整得我心乱如麻,你可满意了?”
温淮怔住,有点听不太明白他的话。
梁越似乎没打算叫他明白,干脆伸手按住他的后颈,把漂亮乖巧的脸蛋凑近自己。
微风拂过,有几片稀碎的枯黄落叶掉在汝南王的头顶,滑下来,强制结束了这场浓情蜜意。
温淮气都喘不匀,半晌才缓过来,手掌推在他胸膛前,空出一段安全距离。
这里来来往往的全是仆人。
为了绕开梁越,他不惜踩到泥土上走。
“本王只以为你是个喜欢张牙舞爪的小狸,没成想还真会咬人。”
“我不止会咬人,还能咬死人。”
温淮回头冲他笑笑。
到了夜里,梁老太太派人躲在暗处严阵以待,等人一出现在后门,当即拿下。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一个肥头大耳的人牙子就被带去万寿堂。
已至戌时,王府仍旧灯火通明。
崔妈妈刚见到那人,便浑身一震,话都说不上来了。
那人牙子明显也认出她来:
“萍姐!这是做什么啊!”
崔妈妈大惊失色,连忙别开脸。
老太太却没错过这个反应,两手握住椅子扶手,扭头瞅了她两眼。
“好了吧,这次我也不想多费口舌,老太太请过目。”
温淮让彩萍呈上去几张单子。
“自元盛十年开始,崔妈妈与她丈夫便跟这个远房表弟里应外合,挪用钱款置办田户庄子,您若不信,大可以细细翻看账本核对,我标记出来的地方,数目都是对不上的。”
老太太彻底蒙圈了:
“怎么会,这人不是跟那个奴才……”
“其实我派有福接触,只是为了暗中调查,引蛇出洞,崔妈妈定力太低,为了夺回账本不择手段,就这么轻易露出了马脚。”
“公子怎的这般信口雌黄?”
崔妈妈脸都憋红了,眼睛瞪得老大。
温淮也不搭理她,直走到人牙子面前:
“你好好交代了,这事便与你没有关系,不然王爷出手,你能不能好手好脚地出去,就另说了。”
“不!不不不,萍姐救我啊!萍姐!”
崔妈妈努力忽略他的存在,只低头跟老太太说话:
“奴婢不认识这个人,这么多年了,我们一家在王府尽心尽力,您是看在眼里的呀!”
那人听到她说的话,忍不住破口大骂一句,转而对着温淮:
“大人!都是她!是她指使我做的,每次给我那零星的好处,还渴望封我一辈子的口不成?!”
“你少胡扯,老太太,赶紧把这疯子叫人拉下去!”
“每一处田地庄子的位置,所耗钱资我都能说出来,大人们即可随我去看,你敢否认么?”
梁老太太长叹一口气,手指掐了掐眉心: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崔妈妈见形势没有了回旋的余地,当即来到老太太面前扑通跪下去。
老太太掰开她的手。
“是我,是我一时糊涂了!老太太您是知道我的,我……昏了头啊!您就饶了我这一次,做苦力也好,砍柴烧水也好,我只想伺候您、伺候王爷,求求您开恩呐。”
她一把鼻涕一把泪,老太太不由得蹙眉,唏嘘不止:
“你求我有什么用啊。”
她看向始终没有发表言论的梁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