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淮先生,好久不见了。”
莱恩医生是德国人,但开这家心理诊所已经有将近二十年,普通话说的很流利。
“可以告诉我你昨天发生什么事了吗?或者我们先做个问卷?”
温淮就坐在他对面,摇摇头:
“我不是来给自己做心理咨询的。”
莱恩闻言,翻动纸页的手一顿。
“我想问你一件事。”
温淮双手交叉,嘴巴抿起来,似乎在斟酌措辞,在莱恩喝下一口冰咖啡后才缓缓说道:
“就,我有个朋友。”
莱恩医生了然笑笑,点下头示意他继续说。
“他被一个变态追求者骚扰,一段时间后,那个人突然消失了,我就……咳、他,是他,”
“他后来就交了个男朋友,可,结果现在他发现,自己的男朋友就是那个——”
“变态。”
温淮咽了口唾沫,踌躇地抬眼看过去。
莱恩才清楚他已经把故事讲完了,便问道:
“所以你这位朋友很悲伤是吗?”
他心领神会,知道beta在叙说自己昨天的遭遇,准备好了疏导。
却没想到,温淮微微撇开嘴角,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怎么了?”
“我不是想问那个。”
温淮说着,吐出一口气:
“我朋友的,他这个男朋友很帅,也……很优秀,而且性格孤傲,那你觉得,什么情况下会让他作出那种骚扰的事呢?”
莱恩本来起身去为他倒一杯水,柠檬片刚放进去,被他这话说得愣住,转而挠了挠脸。
“大夫?”
“是哪种程度的骚扰?”
莱恩思考半晌,挑了一个角度问道。
温淮接过他递来的玻璃水杯,清咳一声,耳尖有些薄红:
“每天发消息,送饭,监视,还有一些不太好描述的……行为。”
“那你的朋友当时是什么感觉?”
莱恩把他的反应尽收眼底,问出一句。
“不可思议。”
“恶心。”
“害怕。”
医生把他说的这几个词汇记在便签上,刚要张嘴,又被他打断:
“可是,我的这个朋友,他因为小时候受过一些创伤,很难能跟别人发展亲密关系。”
“只有这个男朋友让他有依赖和安心的感觉,虽然身边的人一直不看好他们的感情,但是他、”
温淮闭了闭眼:
“我不想和他分开。”
莱恩看看他,探出胳膊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
“自卑、敏感、控制欲,还有原生家庭创伤,也或许会有难言之隐,但这个人绝对心理问题严重。”
“有没有办法可以帮帮他?”
温淮觉得这些描述跟贺之川半点关系都没有。
“其实我们在心理学上讲,疯子大多数智商极高,尤其是像你描述他这样的人,一定早就可以意识到自己的心理问题。”
“他既然没有选择处理,也没有影响日常生活,就说明很可怕,我劝你还是要好好思考一下。”
莱恩医生说得很中肯,又如同闲聊般不经意提到:
“我之前就遇到过一个小朋友,他性格执拗偏执到我都没有办法,不过很多年了,他后来去了海城,而现如今事业有成,也看不出什么。”
温淮若有所思。
他离开了莱恩的诊所,驱车来到学校附近的那间公寓,路过2101,柜子上那三株长得越来越胖的多肉,让他忽然觉得有些恍若隔世。
beta开启自己家的大门,在房间隐秘的角落找到一个保险箱,打开看到里面躺着的两个精致的丝绒礼盒。
翻出收据,温淮第二次把它仔仔细细地浏览一遍,猛然在透光的笔迹上,瞥见一个龙飞凤舞的“贺”字。
漏洞百出。
他被自己的蠢逗乐了。
而后,温淮再次调出了之前那些所有骚扰电话发来的信息。
字里行间,都在昭示着温淮不敢联想到的真相。
能够那么了解自己,甚至早在初中之前就认识自己、接触过自己的人,只有一个。
过往的记忆仿佛汹涌的洪水,压的他喘不上气。
温淮只得跑了出去。
回去的时候,他留意到之前那个位置,那辆车还放在外面。
贺之川隔了一道挡风玻璃,目光追随着他。
温淮心脏揪疼,低头大步走回家门。
他没跟任何人讲话,径直走上楼扎进卧室。
一直到晚上孟青来喊他吃饭,手还没碰到门,温淮就站在了面前。
孟青愣了下,转而说道:
“出来透透气,待会儿吃晚饭了。”
然而温淮依旧平静地立在原地,就这么看着他。
孟总被他盯得浑身发毛。
“你早就知道了。”
他说。
孟青听他这话,打了许久的腹稿迫使着,下意识解释道:
“我确实前不久查到了,但是只是两件珠宝,哥哥没想到……”
“不。”
温淮暂停他即将说出的检讨词,看似冷静地陈述:
“你知道我不是问这个。”
二楼没有人走动,离客厅也很远,两兄弟之间猛地沉寂下来,气氛变得无限紧张。
“贺之川,他是不是……”
温淮艰难地追问。
“对。”
孟青没办法再隐瞒下去:
“他就是季川。”
温淮感觉自己的心跳要停了,可是他没有像昨天那样倒下去。
“他跟我保证过,永远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这个混蛋。”
温淮耳边听着哥哥对贺之川的不吝骂声,目光逐渐放空。
“没关系的,小淮,你能看清他就好,虽然没办法拿贺家怎么样,但要是你不愿意,他也不能做什么。”
“他威胁你了?”
温淮突然问道。
孟青不答话,像是默认了。
“他真的威胁你。”
可是温淮嘟囔了一句,却是自言自语。
温淮面对一大桌子菜,食之无味,就喝了两碗汤。
父母关切他,只是他气色很好,也没什么别的情绪。
温淮在一楼的阳台看到贺之川的车,又到自己的房间眺望车顶,
他伸出手指在窗户上滑动,写出了一个“贺”字,又抹掉,写了一个“季”字。
他叹了口气。
“你真的想和我结婚吗?”
beta喃喃自语,不知道在说给谁听。
他像往常一样起床、洗漱、吃早饭,并瞥了眼外面停着的奔驰,还是决定逃避。
手机上却有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电话。
温淮现在对陌生号码有了莫名的ptsd,缓了一下才接通。
“温淮,是吗?”
中年女性的声音。
“是的,您是哪位?”
他保持着礼貌的态度。
“九点之前,南风路九号咖啡馆,让我看到你。”
奇怪的命令语调,让温淮有些不舒服,他还是礼貌地问道:
“请问……”
“其他的不用管,你只需要知道,我是贺之川的妈妈。”
对面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