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椿连夜上报加急申请搜查证,只要去谢齐婉或者何小青家里搜到证明她们之间有来往的信件,推算就完整合理了。
等待搜查证的这几个小时,林知年大脑活跃得睡不着,脑海里何小青身上的伤痕和想象中谢齐婉的牺牲,都叫人心痛。
凌晨三点的街道没有人,她坐在门口台阶上透气,心里乱乱的。
谢齐婉说话那么软,眼神那么真诚,平常一定也是个善良的女孩子,但是她偏偏读到了那些人世的丑恶,读到了用心交往的朋友身上的不幸,她想要做些什么,普通的本该可以走的渠道被有“地位”的人打压,只能迎合别人出卖自己才能靠近……
何小青就更不必说,好好绽放的花朵,遇见两个随手一挥就能折断花茎的狗。
想着想着,她打了个喷嚏;凌晨的风是干冷的,树叶一摇一晃,本就不亮的路灯又忽闪地暗了几分。
程易江正好此时从附近的24小时便利店回来,手上端着一杯热牛奶。
“怎么坐在这里?”
说着,他把手上给她买的牛奶递过去,陪她一起坐下,这个角度刚刚好能看见她蹙起的双眉。
“……谢谢,我出来透气的。”
“在想案子?”
“……嗯。”林知年忍不住想要朝他倾诉,“总觉得有点……可惜。”
程易江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每个人遭遇不公的时候,都想拿起武器维护自己心中的正义。”他的声音缓缓的,黑夜里分外清晰,“可一旦一个人被允许,就会出现千千万万个效仿者,到那个时候,太多的行为都被冠以‘维护正义’的名义,我们又该如何去评判,谁才是居心叵测者?”
林知年自然明白,可是……这两个女孩,唯一可以通过的正常的申诉途径都被所谓的“官”封死……
长长的沉默之后,她抬头望向不远处明亮的灯光:“施暴者会付出代价,你说过,我们会查明所有的真相。”
————————————
那是很显眼的一个地方的礼品盒,坐在那里伸手就能够到。白蓝色相间,没有图案的盒盖上用黑笔画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里面叠着厚厚的信,有些有信封,大多数是普通的纸,什么颜色都有,什么大小都有,一看就知道,或许这是她哪节课上课随手撕的,随手分享;一字一句诉说着对对方的想念,称呼和署名上也总是“亲爱的小婉”和“爱你的小青”。
人们喜欢用缓慢、隐晦而虔诚的方式表达爱意。
……
谢齐婉母亲说,早上她很高兴地出门了,也没告诉她去哪,所以卫椿先把信件拿回去完善证据链,他们几人就在谢齐婉家楼下蹲守。
“能有什么事让她高兴出门呢?”
程易江默默拿出手机,再次打给了何父。
“喂?”
简单一个字,但能听出来,语调上扬,他的心情十分愉快。
“您好!我是上次拜访的程易江。何小青现在在家吗?”
“小青早上和她朋友约着出去散心了,这是她这么长时间第一次愿意出去走走,好啊!”
何小青和谢齐婉两个人一起出去?
怎么这么突然?如此大胆,难不成已经知道自己暴露了?
“您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她……她说想和朋友待在一起聊聊天,晚上会回来,我也没具体问!”
“好,感谢。”
挂了电话,梁禹第一个猜想:“突然这么不避讳,估计是昨天给何父打电话被何小青听见了,她知道谢齐婉做的事,也知道已经隐瞒不了。”
饶辰阳挠挠头:“所以她们今天准备最后聚一聚?”
林知年容易多想。
“说不准她们会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我们还是根据监控看看她们在哪儿吧!”
梁禹主动提出他要去何小青家楼下蹲守,林知年选择留在这里,程易江和饶辰阳迅速回警局联系技术部查看监控。
林知年替何小青欣喜,很高兴能知道她愿意再次走出来,但同时她也抱有一分担忧,转变来得太突然,一定是有一件事情使她下定了决心,而这份决心里不知是否带着一丝“决绝”。
谢齐婉的母亲下楼倒垃圾,看见她还在这里,和她主动打招呼:
“林警官,你还在这里?”
“噢,是,有点事要办……”她想起什么,“您似乎对我们的到来并不感到意外?”
谢母笑了笑,语气轻快:“小婉和我说了,是她的同学出了事,如果警察来一定要好好配合。我信任她,她从小就善良,不会做什么坏事!”
林知年一时有些感慨,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
“我也相信她不会做什么坏事……嗯,顺便问一句,您知道她在学校生活得怎么样吗?”
“她很阳光,过得很好。”谢母笃定,“每天回来都笑嘻嘻的,有时候还会和我们讲学校里有趣的事呢!”
“……每天都很开心?”
“是啊!”
……每天如此怎么可能正常?是谢母真的没在意还是谢齐婉装得太像……不过,每天甚至对着自己的家人都要假装,是一件很累的事吧?她所有的烦恼和心声又去哪了呢?
半晌过后,电话铃声拉回了她的思绪,谢母已经消失在眼前,林知年接了电话,那边传来程易江熟悉的声音:
“按照轨迹,她们现在在河滨公园,你离那里最近,先去看看,暂时不要行动,注意安全。”
“收到。”
她脑海中迅速规划出最佳路线,在小区的巷道里左转右转,很快就到达河滨公园东入口。
白天人少,她的目光在树荫下搜寻,片刻便找到了并肩坐在草地上的两个人,她们此刻似乎正在聊天,脸上都还带着笑容。
她离得远,看不清,却总觉得笑容里带着苦涩。
两个人聊了一会儿,站起来开始沿着河边树下慢慢走,林知年在暗处一步一趋,眼睛一直紧紧盯着她们。
感受到脚下一空,她一惊,反应极快地扶住手边的大树树干,却看见刚要急急忙忙伸过来扶住她的手。
“知年姐你也太不小心了!”
“荀木?”
来人正是荀木,脖子上挂着相机,戴着一顶藏青色棒球帽,散乱发丝下两只眼睛朝她眨眨。
“你在看什么,这么入迷?”
见两个女孩还在视线范围内,她连忙压低声音:“我在工作,你先走吧,刚才谢谢你!”
“工作……”荀木顿了一下,视线环顾四周,片刻后,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知年姐你是警察?”
“……”说不惊讶是不可能的。
“别多想,我没调查你,我可是心理学专业的!”
“观察能力不错。”
她夸了一句,注意力仍然放在谢齐婉和何小青身上。
“行,那我不打扰你了!回头见!”
“嗯,再见!”
荀木扶着相机走远。
走到桥上时,他鬼使神差把镜头对准了林知年,好像一瞬间突然看见了他曾经渴望成为的人。
一些封尘的记忆被唤醒,他从一个城市逃离到另一个城市想要努力遗忘的东西,还是在此刻重重地敲击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