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事案件结案报告修改完的时候，已经接近凌晨；为了庆祝结案，办公室里大部分人都匆匆忙忙收拾了下班去附近的烧烤店聚餐，整个二队就剩下林知年和程易江两个人。
林知年又复盘了一遍报告，恭恭敬敬递给程易江，后者接过细看半刻后点点头：“辛苦了。”
他把报告收在桌屉，眼睛浅浅扫过林知年的笑和那明显的黑眼圈，眼神和她短暂交汇，而后收好桌面又补了一句：
“不早了，一起走吧。”
林知年愣了一下，点点头应了一声，忽的想起之前她路过三队的时候听到的那些传言。
有人说二队队长程易江不易亲近，十分严肃；也有人说他心事很重，总是冷脸；最离谱的，是说他得了一种怪病，除了谈案，一天不能说话超过十句。
说起来好笑，林知年刚来的时候还数过。
不过经过一个多月的相处，她发现程易江并没有他们说的那样夸张，只是和队里其他人比起来，确实显得安静一些。
二人走出警局，路过路旁生意依旧火爆的小吃一条街。
林知年很喜欢这样的烟火气息，鼻腔里溢满了街边小吃的香味，笑声、谈话声、酒瓶碰撞之声，声声入耳。
路过“刘哥烧烤”的时候，她在门口的方桌上看见了副队饶辰阳和组员梁禹，法医韩溯从他们，就想到他们下班前叫她忙完去会合的话。
“程队，”林知年回头仰头看他，“大家都在呢，我们一起去吧。”
程易江点点头。
饶辰阳眼尖，隔老远就看见了两人，招呼着给留了两个位置，两人刚落座，他就揽着程易江的肩膀给他倒了半杯白开水，话却是对着林知年说的。
“知年，刚来咱们队就遇上案子，这段时间辛苦了！”
林知年摇摇手，感觉有些不好意思：“不辛苦，和大家待在一起我学到了很多！”
梁禹笑着接过话茬：“作为新人跟着易江，他没有难为你吧？”
林知年看了看程易江，他脸上并无愠色，只是无奈地看了一眼梁禹。想到这三人是大学舍友，一切玩笑都合理了很多。
“没有难为，程队人可好了。”
林知年话音刚落，二队的人都笑起来，她有点不知所措，只能端起水杯喝了几口。
笑过之后，众人再次另开话头闲聊起来。林知年本来只是认真听着，看着桌上的烧烤就走了神，以致梁禹提到她的时候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知年，追你的小伙子不少吧？”
林知年笑了一下，才不满足他们的八卦之心：“不巧，目前没有。”
梁禹挑眉，和饶辰阳对视一眼，二人会心一笑。
“现在也没有谈恋爱的打算吗？”
程易江忽然小声清了清嗓子。
林知年答道：“顺其自然吧。”
没有别的原因，大学里谈的那唯一一次恋爱实在算不上美好，现在工作责任又重，哪有心思想那些。
林知年有种莫名其妙的直觉，梁禹在套话，但他又没有恶意。
别看二队都是一群大老爷们，实际上一个个都贼的很！
众人点到即止，无人再追问，林知年也自得其乐，听他们聊生活聊八卦，自己安安静静吃着烧烤。
“我是没知年这心态，家里年年催着安家结婚……”
“韩哥，你这条件也不差，改天找我妈给你介绍几个！”
“诶，梁禹，我记得你妈那个婚姻介绍所旁边儿有个看风水骗钱的店，听说地方公安要给端了，怎么样了后来？”
“店是关了，耐不住迷信的人！好像是搞起了地下小生意，这也抓不到啊。”
“我就不迷信，什么牛鬼蛇神，办案这么多年就没遇上一个。”
“附议！要我说还是人最可怕……”
“各位网上冲浪有没有刷到过这样的说法：一切恐惧来源于火力不足……”
手机一阵震动，林知年看着来电上“仲煦源”的字样，拿着手机走到了一边。
“怎么啦？”
电话那头有一些嘈杂的人声，结合时间，估计是才下飞机刚到省内。
“明天周六，晚上请你吃一顿，顺便讲讲二队有没有人欺负你，怎么样？”
“哥，你想象力真丰富。”
“这么说定了啊，到时候给你发定位！”
林知年没来得及拒绝，那边就火急火燎挂了电话。
好吧，不吃白不吃。
仲煦源是父亲战友仲世诚的儿子，现在是安南大学文学院的王牌教授。
十四年前林知年的父亲在火灾中为救人牺牲，母亲思念成疾相继去世，那以后她就一直寄居在仲叔叔家。仲叔叔视她如己出，比她大四岁的仲煦源自然就成了她的哥哥。
再回到餐桌上，就听到大家又新开了一个话题。
“这个月隔壁三队好像抓了个猥亵犯，这人还是老手，不过有点奇怪，只强吻男性。”
“这倒是少见！”
“说的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要我走大街上一男人冲出来强吻我，不得给我吓飞！”
林知年脑中有了画面，觉得好笑，也跟着说了一句：
“饶副队，你可以假装热烈回应，按住对方颈动脉窦，不过可能造成大脑缺氧死亡，慎用。”
有人接：“还可以痛击甲状软骨，不过也可能导致呼吸困难死亡，慎用！”
大家都纷纷想出自己的主意，更有甚者叫他坦然接受，听得饶辰阳连连护胸，直呼捍卫人权。
林知年注意到，一个中年男子从后厨走出来，两只手在围裙上擦了又擦，然后小心地从口袋里拿出几支笔和一叠纸，望着他们的方向踌躇片刻，又鼓起勇气似的快步走来。
“打扰一下！”
男人微微弯着腰讨好地笑着，声音不大，但一桌子人还是静了下来，这反倒让他有些受宠若惊的样子。
“……是这样的，我儿子后天生日，他一直很崇拜警察，不知能否劳烦各位……”
看来大家经常来这里聚餐，男人似乎知道他们的身份。
离他最近的韩溯从站起来接过纸笔分给大家，还拍拍他的肩笑道：“好小子有志向，长大了成才！”
男人听了也舒了口气笑，看着我们一个个都在写，紧张又期待地搓着衣角。
林知年接过纸，纸上图案早已泛黄，印的还是过了时的动漫人物，但这或许就是他思前想后能拿出手的最用心的礼物了吧。
她写下生日快乐，又加了几句祝福小朋友所得皆所愿的好话，瞥见身旁程易江早已写完，但她看不见写的什么。
男人拿到大家的祝福，连连说了好几个谢谢，说要给我们捧一箱啤酒，被我们好言劝回。
他走后，桌上气氛竟有些沉重。
韩溯从忽然叹了口气：“这孩子病情恶化了，上次看见他躲在门后看我们，瘦的不像话，帽子也带起来了。”
林知年微微一怔，不自觉看向那个被顾客喊来喊去还满脸堆笑掩饰疲惫的男人。
这位父亲的肩上抗了很多。
她走了会儿神，在想，失去孩子更痛还是失去父亲更痛呢？
她想不出答案，只发出微不可闻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