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与梁安在悦来客栈一见,袁北庭便知道自己与他二人之间必有一战,只是没想到此战竟来得如此之快,对于梁安的实力,他在桃花柳一战中也是瞧见过,不过江湖中人,除非遇到生死,平日里哪会暴露出自身的底牌,这一战,他便想瞧瞧这梁安的杀招。
二人依托着临江湖水和各自大船你来我往,斗得难分难解,船舱内的公子小姐也想出来看,可又没那个胆,只能找些船板上的空隙之处偷偷瞄上几眼。
北境世子大战贺州世子,这等世间大事,若是说书先生瞧见了,保准得说上一声,嘿,他娘的,老天赏饭,又来活儿了。
袁北庭是与江湖中众人打架学来的杀招,这么些年以来,与其交手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不过其中大多数也就是切磋切磋,鲜少能遇到真下死手来拼命的主,所以袁北庭决斗经验虽是丰富,却缺少一点狠辣。
而梁安则不同,他从小就在军营中长大,十五岁时已是能在战场上冲杀的少年将军,如今的一招一式那都是战场为了保命冲杀出来的,出手极其刁钻,每一剑都是奔着杀敌而去,袁北庭在境界上虽是略胜梁安一筹,可此刻,二人却是打得难分难解。
“师父,你说北庭能胜吗?”张怀钰看着二人几步一剑的身影,有些担忧的问道。
而徐玄参倒是毫不在意,淡然说道:“丫头,虽然老夫平日里瞧不上这小子,可你也别小看了他,这小子无论是心境还是剑法比那贺州世子只好不差,你莫担忧了。”
听见师父如此一说,张怀钰悬着的心算是放下了一半,若是论武斗剑法,在这一行人中,这位曾经独步天下的老剑仙说是第二,那便绝无人敢称第一。
只见袁北庭回身来到船头,接着后脚一蹬,再次向梁安杀去,体内的真气疯狂催动,在这不是寻常平路,他那踏雪寻梅的身法便得到了最好的发挥时机,闪转腾挪,总是能躲过梁安直刺要害的一剑。
那些船舱内的世家小姐瞧见,眼神中满是桃花泛滥,此前过人的胆魄加上超然的身份背景本就让她们对这白袍小世子赞不绝口,如今这飘逸如仙人的身法更是让她们眼前一亮。
“这不就是书本里走出来的人物嘛!”之前那身着碧绿长裙的世家小姐看着船舱外持剑而立的袁北庭不禁赞叹道,想来这遗世而独仙的场景让这小丫头又怕是难以忘怀。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小叔子!”此前那手捧酒杯的女子得意地说道,此话一出,却是惹得众多闺中密友一众调侃地嘘声,多年好友下来,对于这姐妹爱慕北境大世子袁萧瑟之事众人是再熟悉不过,只是这等荒唐言语身为世家小姐,哪能轻易说出。
不过好在,这一众贺州一党虽是毫无顾忌但也守规矩,此间谈话与外人那可是半点不能道出,否则便会被视为背叛,轻则被众人排挤,重则会连累整个家族遭贺州一党整治,最后落得个家族颠覆地下场。
袁北庭与梁安二人你来我往,这船上的何舟却也是没闲着,那袁北庭有世子殿下看着,是生是死全然与他无关,自己只要顾好这船上之事便可。
此前一轮对射下来,一百北境悍卒不仅毫发无损,反倒是自己这白牙楼船上的水师甲士被射杀了几十人,九百人对一百,反被杀,这传出去实在是有损他和贺州水师的名声。
大梁各州军为何遇见北境军时会有一种压迫之感,这便是北境军名声远扬的缘故,一支军队要想打出名堂,那是需要几百上千场仗才能换来的,而一支军队若是想遗臭万年,那一场便就够了。
这贺州水师几十年来无仗可打,这些年凭借着两艘无敌巨舰白牙楼船和龙牙楼船,号称可以与青州水师一较高下,可若是眼前这一战要是败了,别说贺州水师的名声了,就是整个贺州军都要跟着蒙羞。
已经到了绝境的何舟狞笑道:“去让另外两艘楼船去撞,撞死这帮不长眼的北境蛮子!”
这艘白牙楼船的将军正要领命离去,何舟放低声音道:“记住,先撞其余三艘船。”
白牙楼船前端为覆甲的尖头,这也是为了水战而作,通常两军于水中交战,先是拍竿,随后便是万箭齐发,寻常军伍中哪有像今日袁北庭这边几位绝顶的高手助阵,所以通常这两段攻势下来,这战斗胜负便是分了个七七八八。
可如今却是大有不同,何舟两轮指挥下来,非但没能伤其分毫,反倒是自己这边还吃了不少的亏,于是这利用白牙楼船的体型去撞击便就成了最后的杀招。
前端覆盖的铁甲便就为了这撞击而装备,利用铁甲坚不可摧的韧性加上大船本身的重势去撞击,鲜有能在此攻势下能撑住的。
楼船将军愣了一下,猛然醒悟,松了口气,心中直呼万幸。
如今那气焰彪炳的北境公子哥虽是与世子殿下斗得难解难分,可依照此前那番场景,那位公子哥所站船上的一众想必都是与其关系匪浅,以他的身份,若真是撞死了其中一个,尤其是那气质出尘的女子,他这种小小楼船将军能有好果子吃?
身在庙堂哪能不懂得生存之道,这一番下来,自己这种不起眼的替罪羊,拎出去一百只都不够宰啊!
而之前在梁安身边一些高手扈从也是没闲着,世子殿下说杀,便无需做过多叮嘱,他们便知道如何把事情做得安逸稳妥,可他们到底不过是一品大宗师的境界,若是对上一些同样是军伍中人自然是不在话下,可如今,他们面对的可是顶尖的武修者,哪里有还手之力!
几名贺州王府的高手扈从借着甲板从白牙楼船是上一跃而下,想要跳上几艘商船,以此斩杀船上一众北境铁骑,可到底是修为差距过大,一品大宗师在外人看来是高不可攀,可在无忧和谢玄同看来,不过是随手间的事儿。
顷刻间,几位高手扈从还未登船,只是于半空中便被已接近四禅实力的无忧一掌拍入水中,无忧不喜杀生,可这落入临江湖,生死可就由不得他了。
同样,谢玄同也是如此,手中雷法不断,修九天八卦道,手中技法当然是不少,如今好不容易有出手机会,便将平日里鲜少使用的雷法都用了出来。
一道引雷径直劈的一位一品大宗师命丧当场,落入水中,烧焦的尸体还蒸腾出一股水气,实在可怕,谢玄同与无忧不同,他历经江湖大小无数战斗,可从来不是心慈手软的主!
而久经杀场无数的齐羡安就更不用说了,他的那杆银月长枪可谓是沾血无数,面对从对面一跃而起的高手,齐羡安可是不等其落入船头。
径直一个后蹬,身后的甲板因其力道过大都有些破碎,一枪,那位跟随梁安多年的高手就此被穿喉而过,齐羡安长枪一甩,尸体刚好落到一众观战的贺州世家小姐公子眼前,吓得众人皆是尖叫四起,其中叫声最大的便是那此前被长箭划过耳畔的公子哥。
不过,有人害怕便就有人兴奋,齐羡安如此潇洒一枪,虽是让众位小姐千金吓得不轻,却也是有人对此更是心生爱慕,贺州女子重功利而轻仁义,可谓是一语中的,如此人以群分的一舱人,表面和睦,如何能成大事?
贺州一党如今凭借权术侥幸执政治国,能持久几年?朝中力压各大文武的首相王阳对贺州一党从来都是说得比做得好听,言语上的拉拢是必不可少的,却是从来不肯交于其重任,大概就是因此缘故。
袁北庭与梁安二人立于水中浮木之上,一番交手未能分出胜负,梁安阴沉之中难掩惊讶之色,低声道:“没想到,世子殿下非但玩闹功夫是上乘,这武学手段也是吓人呐。”
他对袁北庭的估计终究还是低了几分,这一番打斗下来,显然此前的出手之中袁北庭并未展现出真正的实力,为得就是引他上钩。
袁北庭嘴角一笑,戏声道:“你也不赖,背靠贺州顶级世家,却还能将武学修炼到如此境界,与那船上的一群草包相比,你倒担得起这世子之名。”
二人面对对方的夸赞,都是不以为意,尽管其中确实是不掺杂半点假话,可这不代表对方便会放过你,江湖上瞧得上眼却又是想置对方于死地的情况多了去了。
“那便再让我瞧瞧世子殿下还有什么手段吧!”梁安一声暴喝,气势比之前再长一分,比起袁北庭所见的桃柳坪一战,更是强上了不少。
袁北庭也是不做丝毫掩饰,手中长剑随着手腕一转,气势也是暴涨,冷声道:“那就瞧好了。”
浮木本无借力点,可袁北庭这踏雪寻梅的身法属实诡异,一个箭步便朝着梁安而去,手中长剑出乎意料的没有什么剑招,只是简单的一刺,带着无尽的剑意,梁安瞧见也是毫不示弱,提剑迎上去,顶尖高手过招,化繁为简才是至理大道。
此时对面的白牙楼船在掌船舵手的操作下开始向着三艘商船袭来,这等大船的撞击,于他们来说实在是难以抵挡,若是成了,这普通商船必定是粉身碎骨。
此时的无忧等人也是面色凝重,这对他们来说,处理起来也是有些棘手,与梁安打斗的袁北庭瞧见,心里便想着抽身去相助,可梁安哪里肯给他这种机会,一招一式,半点不离身。
何舟此时已是面露喜色,下令楼船将军撞船是铁了心破釜沉舟,官宦子弟中却是少有他这般杀伐果决之人,生于世家望族,见得多了,得的多了,往往不会大方,反而心中计较更多。
他只是希望为自己博得一个好名声,说到底与袁北庭之间并非是过意不去,如今大将军此时逗留京城,自己若真是就此斩杀了袁北庭,凭借他父亲在青州都称不上顶级的地位,如何来承受这位“杀神”的雷霆之怒?
而梁安则是不同,他与父亲求得是那五爪金黄蟒袍,是掌天下大权的高位,所以他愿意铤而走险,思前想后,他才愿意出手,一击不成便不成,可这手中剑的十步一杀,若是成了,又当如何?
正当何舟沉浸在事成之后的幻想中,却冷不丁从身后射出一箭,这一箭将何舟惊醒,回头看去,却不想是那此前遭受一箭的公子哥何时来到了船上,再转身回看那一箭,竟是射向对面那气质出尘的白衣女子。
坏了!这一箭若是将那女子射杀,只怕北境那小世子会暴怒,若是世子将其斩杀了还好,若是未成,这此后遭殃的便是自己了!
愤怒的何舟回身朝着那放箭的世家公子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光,那世家公子此时也是一脸懵,自己不似之前那般躲起来反而来上阵杀敌,怎得还要遭顿打?
船舱内探出头的世家小姐瞧见,皆是捂着嘴偷笑,她们可不管这临江湖上战事如何,只要不波及到自己,就权当看个热闹,那遭打的公子哥此时捂着通红的脸,低着头不敢瞧上一眼,在何舟面前,他那点世家身份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利箭划破长空,直奔着张怀钰而去,原先也是有着零散箭矢飞来,不是被月兰挡了去就是在靠近老剑仙时便自动的偏出老远,剑罡护体,对老剑仙来说不是什么惊人的手段。
本来这由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射出的一箭万不可能破了月兰的手,可也许是老剑仙不忍爱徒担惊受怕,瞧了一眼,放下手中的酒壶,说了声找死,一个闪身出了船头,掠过所有人。
下一幕便是惊呆了众人。
只见老剑仙来到白牙楼船的船头,单腿而立,剑罡护体,羽箭万射不沾身,何舟恐慌,不知其意,下一刻,老剑仙冷笑一声,一脚踏出,白牙楼船瞬间翘起。
翻了!
连同何舟在内,白牙楼船上的一众甲士公子哥尽数落入水中,而那其余两艘欲撞向商船的白牙楼船也是未能讨得半分好。
“佛门金刚,佛生怒!”伴随着无忧一声大喝,一道巨大的佛影浮现身后,比起桃柳坪,那佛像紧实了不少,一手翻起憾天地,虚空的佛影于空中伸出巨大的一道手影向那白牙楼船拍去,白牙楼船瞬间四分五裂,亦如之前那楼船一般,船上一众悉数落入水中。
而谢玄同则来得更是霸道,身前八卦起,一剑挥去,欲撞来的白牙楼船竟被一剑直接劈成了两半,比之前那墨家刀客是干脆了不少,六艘白牙楼船,在这号称无敌的临江湖上直接沉了三艘!
不过相比老剑仙那般的轻松写意,这无忧和谢玄同显然没有来得那么轻松,一招过后皆是喘着粗气,袁北庭瞧见,心中大喜,招式更加凌厉,梁安此时心里一沉,知道大势已去,回身便向剩下楼船上飞去。
袁北庭冷喝一声:“世子殿下,想得未免太过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