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没想到,这几个小娃娃竟有如此实力,那北境小世子属实有些出人意料。”月山此时看着已经踏进洞内的袁北庭,忍不住说道。
此时他才明白,为何这世子殿下看不上自己所铸那月字剑,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修为,将来必定也是江湖中一代传奇,这样的人,眼光自然是要高一些。
“家主,真要让他去夺那桃花柳?”
此时的月槿衡也是满脸的苦涩,他原本是想承个客气,卖袁北庭一个人情,毕竟这桃花柳是剑仙佩剑,又有天师级符阵守护,若能轻易夺走,这剑,也不会在月家传承百年了。
可他终究还是低估了袁北庭的实力,他没想到这传闻中只会吃喝玩乐的世子,武学上竟有如此修为,更没想到他身旁那面容秀丽不似男子的小道士实力更甚。
“那你说如何是好?我话已放出,岂有收回之理?”月槿衡无奈地说道。
“再说,就算我不要这月家脸面,强行留剑,你认为留得住?”
月山一阵哑然,是啊,就算要留,就凭月家这点儿人,留得住吗?且不说那尚未出手的徐玄参,就是那小道士,只怕就能掀了这月府。
他们月家能在这望剑山多年,靠得本就不是顶尖高手坐镇,而是那铸剑之术。凭借此等技艺,月家与贺州军之间往来密切。
每年,这贺州军都会从望剑山庄采购大量的刀枪剑戟,因而这贺州军械相对于其他州来说,品质上可是好上了不少。
而月家呢,则会交大量赋税给贺州,这些赋税可以足足养活半个贺州城,所以,这贺州与望剑山庄可以算得上是唇齿相依。
“得,我去准备准备。”说罢,月山就欲离开。
“作甚。”
“自然是跪祠堂,你莫还想跑掉?”
月槿衡嘴角一阵抽动:“你个老东西,每到这个时候最是有兴。”
随后无奈地叹了一声,说道:“去吧,记得蒲团做软点儿。”
这么多年来,每当月槿衡做出不利于月家,或者违背祖训之事,都会在月家祠堂跪上一天一夜,说是要祈求列祖列宗的谅解。
如今这月家守护上百年的剑仙之剑要让人取了去,这等大事,月槿衡自然是逃不过的。
而此时的袁北庭,在脑海中响起那道古朴之声后,便不自觉得一阵晕眩,身子不受控制地向下坠去,瞬间便没了意识。
当他再次醒来,环顾四周,身旁已不似之前那山洞,反而是一道自己从未见过的大湖,而且,奇怪的是,自己并未运气,却能在这湖面之中行走。
湖面四周,烟雾缭绕,让人寻不着方向。
“你是何人?”一道古声再次响起,袁北庭认真聆听,正是自己此前初登台阶之时脑海中响起的声音。
“你是何人?”袁北庭不答,反问道。
“你这小娃娃,倒是有点儿意思。”那古声非但不怒,反而笑道。
突然,这湖面中的迷雾散去,袁北庭定睛一看,只见不远处,湖中心隐约浮现出一座小岛,说是小岛,却不过月府凉亭大小。
袁北庭顺着小岛寻去,约莫不过百尺,遂才看清。
那小岛之上,有一粗壮的古树,三人估摸着都环抱不过。说来也奇怪,这古树竟是生着柳条,开得却是那桃花。
那古树之下,有一石桌,两石椅,石椅之上端坐一人,满头白发束之,一身灰纹古袍,仙风道骨,真如那神仙一般。
“小娃娃,过来坐。”那老者朝着袁北庭招了招手,说道。
袁北庭倒也不惧,径直朝着小岛走去,一屁股就坐在了那石椅之上。
那老者倒像是从未见过如此放荡不羁之人,只觉得有趣,手中的上品毛尖推与袁北庭身前,笑着说道:“来,尝尝老夫这茶如何。”
袁北庭细抿了一口,顿时觉得茶香四溢,那股清香伴由鼻尖遁入体内,他只觉得此前破阵所耗的真气竟都恢复了过来。
“好茶!”袁北庭忍不住赞叹道。
“不知前辈是何人?我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你想取我的剑,反倒问我是何人?”
“您是......剑仙,齐道陵?”袁北庭瞪大了眼睛,口中将要咽下地茶也差点喷了出来。
“什么剑仙,不过是世人的一种谬赞罢了。”齐道陵轻笑道。
“可是传闻,您老不是已经羽化登仙了嘛?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这里啊,是老夫入天门之时留下的一道念力,老夫知道这桃花柳早晚会有人来取,便留下了这道念力,想看看这下一持剑之人,究竟何人。”
“我看你小小年纪,已到入微,那南子仲的符阵是你所破?”
“不是,是晚辈还有两位朋友,若是光凭我一己之力,是万万也进不来的。”袁北庭虽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坦荡地说道。
这老头不会嫌我武学境界低,就不把剑给我了吧?
“呵呵,你这娃娃倒是不屑得说那大话。”
“你虽进了这洞中,可老夫这剑也不是谁都能取的。”
“前辈可是想要考验晚辈?”袁北庭轻声问道,全身的真气却已开始运转。
齐道陵见袁北庭此等架势,笑着说道:“你莫要紧张,考验倒是谈不上,你暂且回答老夫一问,若老夫满意,这剑,你便取了去。”
“还请前辈赐教。”
“你为何持剑?”
“世人持剑,以卫苍生,亦或持剑,实心中所欲,晚辈持剑,但求心安。”
“心安?老夫当年可是一剑斩尽世间不平事,你这娃娃,没那豪情壮志,如何能持我这桃花柳?”
“老夫再给你一次机会,好好答!”说罢,齐道陵脸色一变,一股恐怖的威压自身四散而出,震得那桃花四处飘落,那平静的湖水此时也是洪波涌起。
袁北庭只觉得自己此时如在那无尽深渊,只差半步,自己便会万劫不复,强烈的威压使得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下,脸也涨得通红,眼中更是布满血色。
修行十余载,他从未感受过如此恐怖的威压,这就是仙人的力量吗?
他想着调动全身的真气,与这威压抗衡,却发现,无论自己怎样做,都是徒劳无功。
齐道陵看着此时已经跪倒在地的袁北庭,喝了口茶,问道:“可要改你之前所答?”
“不......改......”袁北庭此时已经有些气血翻涌,这两个字说出口已是异常艰难。
“有趣。”
一瞬间,袁北庭只觉得自己身上如再压了万道巨石,青筋暴起,想着喘气都是艰难万分,足膝之处,随着这股威严,已经渐渐陷入泥土之中。
“不改?”
“不改!”袁北庭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喝一声,让一旁的齐道陵有些惊讶。
这小娃娃倒还真有些性子。
“呵呵,不改就不改,不改好啊,改了,老夫就一掌拍死你。”齐道陵笑着说道。
袁北庭顿时感觉身上的万斤重担已松,缓缓站起,却是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刚刚那一声,已经用尽了他全身的气力,如今算是遭到了反噬。
齐道陵见状,赶忙将他扶着坐下,不好意思地说道:“老夫许久未出手了,有些手生,这手段就重了些,你莫见怪。”
“晚辈无碍。”袁北庭摆了摆手说道,但心里,早就开始骂了起来。
你个老东西,要不是本世子打不过,真得一剑斩了你,最不济,也得将你祖坟给刨了去。
可他哪知道,这是在齐道陵的念力之内,万事万物,都逃不过他的法眼。
看着眼前还在大喘粗气地袁北庭,齐道陵阴阴地说道:“小娃娃,你若是敢刨我祖坟,我定开天门,下来将你一巴掌拍死。”
袁北庭见心中所想被拆穿,不由得有些尴尬,慌忙拿起茶壶就向着齐道陵杯中倒去,边倒边笑着说道:“嘿嘿,前辈说笑了,喝茶,喝茶,您老就是借我十个胆儿,晚辈那也是万万不敢啊。”
“你刚刚说所求心安,是何种道理?”
“没有道理,这世间如此宽宏广阔,世人所求皆不同,我只求问心,心中无愧,便不算在这世间走着一遭。”袁北庭收起原有的笑脸,答道。
“凭一柄剑,就想做到心中无愧?就连老夫,当年都未做到斩尽世间不平事,你这志向,倒比老夫还要大上许多。”
“自是不能,可只要做了,愧也无愧!”
“有趣,你这小娃娃,倒有些老夫年轻时的影子。”齐道陵笑着说道。
当年的他凭借一身修为,云游四海,想着自己定要做那天下人人称赞的英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家常便饭。
可经历的多了,他却发现,自己这一生虽都在平不平之事,可这不平之事,无论何处,总是如那路边野草,源源不断。
那时他才明白,这世间,只要有人之处,不平之事便会存在,从那以后,他便再未出过剑,直到在这乐府后山,开天门而入,羽化登仙。
此时,洞门之外,张怀钰见袁北庭昏倒在地,不由得心里一紧,便想着入洞去,却被徐玄参一把拦住。
“进去作甚,那臭小子无事,你此时进去,倒还真是害了他。”
“可是......”
“你不信老夫?”徐玄参看着张怀钰那有些急切地样子,反问道。
“自然不是,只是晚辈有些担心罢了,北庭为何会昏倒在地?”
张怀钰不习武,自是感应不到洞内那股齐道陵磅礴地念力,莫说她了,就是谢玄同,无忧等人也是觉察不出,那可是仙人之力!
只是他们见徐玄参都不为所动,自然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你只信老夫便可。”
齐道陵的仙人之力,如若不是因为徐玄参曾入神罗天通之境,虽今武道境界大跌,可这感知之力还尚存,否则,就连他也察觉不到其中缘由。
张怀钰见徐玄参如此笃定,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心里期盼着袁北庭能快点站起来。
念力之海
“前辈,晚辈有一事想问。”
“莫不是想问这天门之上是何地?”
袁北庭点点头,嘿嘿一笑:“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前辈。”
对于这飞升入天门之说,无论是修行之人,还是那寻常百姓,都是从小耳濡目染,袁北庭也不例外。
这世间近两百年间,也就眼前这位剑仙说是入了那天门,如今能一见,他自然是想问个明白。
齐道陵抿了抿手中的茶,缓缓说道:“哪有什么仙人,不过是武学境界高些罢了,世人都以为仙人抬手呼风唤雨,逍遥快活,但在老夫看来,实在是无趣的很。”
“那前辈何不退了这天门,重新入这世间,岂不潇洒?”
“老夫倒也想过,只是这天人入世,这世间必将大乱,这不是老夫想看到的,所以啊,还是就在那待着吧。”
“前辈如此,那其他......”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齐道陵这样想,可保不齐其他仙人也如此这般,所以,袁北庭便忍不住问道。
齐道陵轻轻一笑:“你个小娃娃,倒是聪明的很。”
“这天门之中,自然也有不少臭鱼烂虾,他们想着再入世,好在这世间称王称霸,借此来满足他们的一己私欲。”
“可是......”袁北庭有些不解,毕竟这近两百年,除了这齐道陵飞生时天门得开,便再没听说有开天门之事,更别说仙人下界了。
“你想说这世间为何不见仙人?”
袁北庭点了点头。
“都被老夫斩了。”
齐道陵一番话,如平地惊雷,让袁北庭身躯一震,斩仙人?
“老夫飞升之后,便在这天门之处游荡,凡是有想开天门入世者,都被老夫斩了,现在想来,将将有一百零八人。”
齐道陵这平淡的语气却惊得袁北庭口中的茶水喷涌而出,斩仙人,还斩了一百零八人?
他万般没想到眼前这仙风道骨的老者,实力竟如此恐怖,即使在那天门之中亦是超然的存在。
齐道陵见袁北庭这震惊的模样,轻笑一声。
“好了,知多,扰多,你这娃娃,老夫还算看得顺眼,这桃花柳就送你了,就以此剑,求你的心安去吧。”
袁北庭闻声,大喜:“多谢前辈!”
随后这古树上的桃花开始四散飘落,原本还端坐跟前的齐道陵也消失不见,只留下了一道古声。
“小娃娃,日后你若是不想飞升,便就留在这世间,你我二人共守这天门,如何?”
“晚辈定当不负所托!”袁北庭高声朗道。
他原本就对这飞升一说不感兴趣,如今听齐道陵说起,这天门之后不过也就是另一个世间,他便再没了要飞升的念头。
花尽意散,袁北庭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竟跌落在了石阶之上,待他起身,身上顿时传来一阵痛楚,看着有些狼狈的自己,袁北庭不由得一阵苦笑。
看样子,刚刚真是入了那前辈的念力之海去了,若不是老子坚持,倒真有可能被他一巴掌拍死。
张怀钰见久未有动静的袁北庭终于站起身来,心中的焦急才暂缓了些。
袁北庭也不再停留,径直就朝着那石匣而去。
石匣之上,雕着一枝柳枝,柳枝上开着几朵桃花,正如袁北庭此前所见的那古树一般。
缓缓打开石匣,一道恐怖的剑意向他袭来,急得袁北庭赶忙催动真气,才堪堪抵挡住。
即使一百多年过去了,这剑上的剑意还是如此恐怖,这就是仙人之力吗?
石匣之中,躺着一柄长剑,多年过去,依旧锋芒尽显,剑柄之处,一个淡淡的齐字凌刻之上,剑仙之剑,桃花柳!
袁北庭拿起此剑,端详片刻,只是轻轻一挥,便是阵阵锋鸣,一旁的巨石陡然炸碎。
“此剑,当真仙品!”袁北庭忍不住说道,回想起先前齐道陵所说,不由得一股豪情自发而出。
桃花柳,守天门,问心安,当真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