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木斋内——
后厨灯火通明,几位娘子的身影在灯火下摇曳。伙计小厮们在刘叔的招呼之下,麻利地清扫着楼内摆放的桌椅,整个斋内都变得焕然一新。
“开饭喽!”
一位女娘双手拉开后厨大门,脸上挂着笑意,大声朝楼上楼下忙活的伙计们喊道。
“这便来了。早就闻着味儿了!”刘叔放下手中的鸡毛掸子,笑呵呵地朝其他人挥手。
于是四五个小厮整整齐齐地停下来,激动地往一楼正中间的几张圆桌围。
几个刚下学,还围在一起跳皮筋的小姑娘,也一蹦一跳地围到后厨的小窗边上去。
女娘们陆陆续续地,从后厨往外端出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
不一会儿,三张圆桌便摆满了菜。
但大家都没有动筷,因为本场庆功宴最大的功臣,还未过来。
郁枳擦了擦额头上熏出来是一层薄汗,随意地将襻脖搭到木架上,旋即走出后厨房。便见着大家都呆坐在椅子上,眼睛统一朝自己望过来,给她吓得一跳。
“小姐,您快来这边坐。”刘叔将正中间、正上方的一张椅子拖出来,笑着示意她入座。
郁枳无奈地笑了笑,随后三步两步走过去,朝刘叔礼貌地点了点头,倒也没说些什么客套话。
虽说她极不适应处处都被当作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女对待,但在姜木斋中,却需要树些规矩起来,刘叔如此对她,也是让其他人知道,自己是姜木斋日后唯一能拍板做决定的人。
“这些日都辛苦大家了。今日这顿餐饭,既是对前些日的庆祝,也是对过两日百花宴筹备的勉励,大家不必拘束着,敞开了吃吧。”她先是象征性地说了两句,随后弯起唇角,带着些轻快和高兴地说道。
话音刚落地,众人也放松下来,不必再拘束着,纷纷动起筷子来,享用起满桌的美食。
“小姐真是我们的福星!”秀娘坐在侧桌,发自内心地喜欢和佩服这位年幼的小姐。
“是啊,没想到咱们小姐还这么小,厨艺和头脑都是如此出众。短短几天便让咱们姜木斋起死回生了!”
“娘。什么是起死回生呀?”小姑娘嘴角还沾着米饭粒,偏着头,疑惑地问。
“哈哈哈,等你去上学了,请教夫子好不好?”女娘温柔地用软帕擦掉饭粒,宠溺而温柔。
郁枳在主桌,看见大家都一脸幸福和满足,她心里也像是被什么填满了一般。
“桑桑那丫头,怎的还没回来?”吴嬷嬷环视一周,却没见着平日里最聒噪的那个,不由得疑惑开口。
郁枳闻言,也皱了皱眉。想起桑桑撒娇卖萌,说要出去帮厨房买点食材。自己给了她点碎银子。她哪里不知道这桑桑明明是馋街角那家菠萝酥。
只是还没等郁枳起身想去寻她时,门外便蹦蹦跳跳跑过来一小姑娘。
不是桑桑还能是谁?
“小姐小姐,您瞧奴把谁请来了?”
桑桑快步进屋,一脸兴奋的样儿。
随即,雕花门,便一前一后出现两道高挺的身影。
郁枳双眸微颤,与走在前方的白袍男子视线相触。
“大公子!”
全屋子的人都不约而同放下碗筷,恭恭敬敬地站起身来。
男人神色未变,眼睛仍然静静看着最前方,有些呆愣住的小姑娘。
“阿兄万安!”
郁枳深呼吸一口,侧开头,只是开口时,音色有些绵软。
怀岁聿见小女娘像是只被捏住尾巴的小兔子,软软的脸颊侧对着自己,又不得不乖巧地冲自己行礼,像是又回到那日在梅林之外,小姑娘也是这般乖巧地跟身后。
“大公子,可曾用晚膳?刚好,这是小姐亲自掌勺做的一桌子菜呢!公子快入座!”刘符极为有眼色,赶紧跑过去拉开郁枳身侧空着的座位,恭敬地请怀岁聿入座。
郁枳僵愣着,感觉身侧兀地洒下一片阴影,眼眸下垂,便瞧见,白色衣袍同自己的粉色裙裾自然地贴在了一起。
她不自然地想要往旁边挪开些,手上却习惯性地,将那套多余的碗筷往旁边推给他。
便听见身旁之人,从喉咙中溢出一声若有若无的轻笑来。
“大家不必拘束,毕竟在这里,我才是客人。”男人眼里带着笑意,环视一周,淡淡道。
墨白腹诽:您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老板娘呢。
屋子里碗筷碰撞的声音又重新作响。
墨白也放下两个麻袋,落了座。
绿卿逮着机会,嘴角勾起,戏谑道:“哟,墨白,来蹭饭了呀?”
墨白;只有我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郁枳本想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只是奈何一点细微动作,都会被身旁之人察觉到。
她觉着口中有些辛辣,便会有一杯水被轻轻推至手边。
她若是第一筷子落了空,立马便会有源源不断的菜落入自己碗中。
若是上一秒还在埋头与碗中的饭菜做斗争,下一秒抬头时,堆满了鲜嫩虾肉的玉碟便又被一只手推了过来。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像只被投喂的兔子,气鼓鼓地侧头去瞥他一眼,示意自己压根吃不完这么多。
男人眼里便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朝她低声说句:看我作甚,专心吃饭。随后连余光也不分她半点,慢条斯理地为她继续敲蟹腿。
瞧着大公子对小姐如此细微体贴,刘叔心里愈发欣喜和感动,胆子也大了起来。他端起两杯酒,朝向怀岁聿递过去:
“大公子,恕老奴僭越,这杯酒,老奴代夫人和老爷,感激您和怀家对小姐的照顾!”
郁枳被刘符如此突兀的举动、和中气十足的声音吓到,没忍住打了个惊嗝。
声音虽不大,但怀岁聿却闷闷地笑了一声。他此刻心情颇为愉悦,声音温润:“你无需言谢,怀郁两家,亲如一体。”
随后,他一双眸子又落到小姑娘身上,淡淡开口:”照顾她,为怀家之幸。”
一只大手从郁枳眼前掠过,接下了刘符的酒,一饮而尽。
奇怪,明明饮酒的又不是她,郁枳却觉得自己的脸烫得厉害。
之后刘符像是被打通任督二脉似的,胆大包天地缠着怀岁聿对饮了好几杯。只是直到刘符自己醉得面红耳赤之时,怀岁聿却依旧面色入场,只不过是高挺的鼻梁上多了一层薄汗,眼角微微有些泛红罢了。
郁枳在一旁观战,心里暗道,男主不愧是男主,连喝酒都能千杯不倒!
但是一刻钟之后,在回竹里居的路上,郁枳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么离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