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禾自出了书斋主院,本想径直回庄内自己的居所,但心里情绪过于复杂,让她一时之间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吹吹这暮色里的冷风。
自青州云氏衰败,已过三十载,三十年间朝代更迭,由女帝大景王朝演变至大潇二代皇帝。云家男儿多为武将,昔日半数发落边疆,半数死于三十年前的宫变之中。
父亲当时仍年幼,虽免于祸乱,却也在仇恨与兴复家族之中长大之中渐失本心,专于治学不再过问朝政。
她为家中长女,幼时爱读刑侦,善推断,可却囿于大潇禁女子为官。及笄后便扮作男子,先是入州衙做录事,后入京兆府做主簿,险被识破身份之时,幸得太子庇护提拔,最后功过相抵,调入大理寺为主簿。
她自知若韦氏一案破,于自己在大理寺卿,在这来之不易的仕途之路中,扎根或向上提拔尤为重要。
思虑之间,已踱步至一处林苑边缘。忽然,猎猎冷风从小径两侧的树林之间交汇,传来阵阵略微刺耳之声,还夹杂一点奇怪的响动。
“喵呜,喵呜……”
云舒禾顿住脚,似乎是一只野猫的叫声?不过叫声之中略带凄惨,怕是这只小可怜受困于何处。
她心中一紧,连忙四处查看起来。
越靠近小路尽头的灌丛,那叫声便越发清晰起来。她心中略激动起来,加快脚步。
双手拨开挡在前面的灌丛枝条之后,那受伤的喵呜声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欢快充满惊喜的少女之声。
“你是谁家的小猫呀?小可怜脏乎乎的。”
月色之下,夜风轻抚树叶,发出沙沙响动声,灯影闪烁,一片绿影之中,鹅黄裾裙的小女娘正半蹲着低垂着头,认真打量亲昵蹭着自己指尖的白橘色幼猫,另一只手轻柔地为小猫顺着脊背上有些打结的毛发。
“你怎么啦,没力气,是饿了么?”
小猫突然停下动作来,一双后腿腾地弯折下去,像是体力不支,又像是玩累了想要歇息。
小女娘有些疑惑,正想用手将小猫抱起来,带回去喂食。
“姑娘且慢。”
云舒禾实在忍不住开口。
她早早闻见了微不可察的血腥味儿,又见着那小猫后腿虚浮无力,行走间角度更是颇为怪异,便猜测它后腿上十有八九有创伤。
郁枳被吓了一跳,这也不怪她。
毕竟天色已晚,此处又颇为隐秘,她也是闻声而来寻见小猫。此刻突然听见女声,左右又见不着人,还以为见鬼了呢。
她伸向猫咪前爪的手立即缩回,连带着整个人都后倾,双手勉强撑住没摔个四脚朝天。
“抱歉,吓着你了。”
云舒禾略带歉意地从灌木丛后走过来,随后,掀开衣摆半蹲至郁枳跟前,朝她伸出手。
天色过于昏暗,又逆着火光,郁枳便也只能瞧见一年轻公子慢步而来。她惊魂未定,但见来人一脸愧疚,便将手搭在对方的衣袖之上,借力从草甸上半蹲起来。
“无事,公子刚才所言为何意?”
她摇摇头示意自己无事。
“姑娘,在下瞧着这小猫的后腿像是受了些伤,方才怕你扯着它伤口,才冒失地出言阻止。”云舒禾收回手,见那小猫仍乖巧蹲坐在她们身边,仰着头一双溜圆的眼睛略带好奇地盯着她们。
她伸手,轻轻将小猫调转方向,将后腿慢慢抬起,借助灯光,两人这才看清楚白色毛发上已经凝固的暗红色血迹,以及靠腿弯处有些发黑的狰狞伤口,且不止一处,有大有小,几乎遍布整根左后腿,像是被什么鸟兽所咬伤。
郁枳惊呼一声,心里有些后怕。
她看向身侧的男子,心下有些感激,随后开口道:
“怪我眼拙,竟然没发现,难怪这小猫有气无力的,竟然受了这么重的伤。”
“也幸好姑娘心细发现了这猫,我先简单为它包扎一下。”
云舒禾宽慰一笑,随后又仔细观察了一下小猫后腿的伤势。见仍有细碎伤口在往外溢血,她蹙眉,想起衣袋中习惯带着的金疮药,便朝身侧的郁枳开口道。
“可否借姑娘香帕一用?”
郁枳未有迟疑,赶紧从身上取下手帕递给他。
云舒禾接过,正想上前为猫包扎,却没料想到先前还很温顺的小猫,瞳孔放大,一脸警惕地盯着她手中的帕子,猛地伸出完好的前爪朝前抓了一把,差点就碰上她伸出的手背。
郁枳眉心一跳,赶紧前将小猫轻轻按住,一手捏住小猫后颈处的软肉,一手轻抚它有些僵硬的后背。
小猫便又安分下来。
云舒禾赶紧将药粉轻洒在手帕上,便利落地擒住猫腿,快准狠地缠住,系了个不太美观的蝴蝶结。
“这下好了,我这药是从太……盛京买的,见效极快,小家伙都是皮外伤,养一段时间就无事了。”
云舒禾侧头,唇角微扬。
突然,她皱了皱鼻头,总觉得鼻腔内觉得有些发痒。
“太好了,不过这小猫似乎是只流浪猫,看它如此小,也不知能否……”
云舒禾越发觉得难受,呼吸开始有些不太顺畅,身上也有些异样,像是有小虫在皮肤上乱爬,也渐渐听不太清楚一旁女子所说之话。
“小公子,你怎的了,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郁枳见身旁人安静得过分,心下奇怪地偏头看去,这才发现他脸色发白,额角冒汗,呼吸也变得有些粗重起来。
她顾不得男女之防,想近身去查看他的情况。
“你,你这是对猫毛过敏了?”
郁枳盯着他脖颈间渐渐生出些来的绯红疹子,诧异道。
“呃,或许是……我从未……”
云舒禾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感觉身上的痒意和麻意越发明显,她忍不住想要用手去挠脖子,但半路却被一只手给拽住了袖子。
“不行不行,你不要用手挠啊!”
郁枳有些手忙脚乱,左手捏着伤员一号倔强小猫的后颈,右手又使劲去拽着伤员二号蠢蠢欲动挠伤口的手。
“痒……”
“哎别瞎动,你且等等,你住哪儿啊?”
郁枳单手将小猫圈进怀里,另一只手已经死死攥着两只袖子。
“庄内雅云间……”
郁枳听的满头雾水,忘记自己也人生地不熟了。
思索片刻,还是决定带这一人一猫回自己住的小院,然后再去找绿卿为他们请医师。
“哎,你且跟我走,小猫,你也先跟着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