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掌柜空洞的眼睛,望着天上空洞的月。
不知过了多久。
王掌柜突然短叹一声,平静地说:“那时我已经收养了你,甘一紫也收养了竹青。在一次无意中,我发现上面给我的所谓俸禄,全是甘一紫从他自己薪资里面出的。我怎么好再赖在总捕房里,拿着甘一紫的银子给上面的人白干事。”
“后来义父就自己开了这间小酒馆?”
王掌柜摇头说:“说起来惭愧,这小酒馆也是甘一紫拿银子开的,他还替我还了霄房里的不少赌债。”
“义父,你也去霄房那种地方?”
“我离开总捕房无所事事,每天晚上甘一紫陪我喝酒,白天我就去霄房想碰碰手气,一来二去就欠下一笔不小的赌债。当时真想一把火把霄房给点了,幸好甘一紫发现苗头不对,及时制止住我的冲动。”
小七笑着说:“难怪义父从小就不让我碰赌这行。”
王掌柜自嘲地笑着说:“见过鬼的人,哪有不怕黑的道理。”
“幸亏义父没一时冲动烧了霄房,我听说那可是忠王的产业。”
王掌柜叹气说:“所以我现在特别后悔,当初真该烧了它,断掉他这条敛财的路。”
“真要是这样,估计当时就算有十个甘一紫,怕是也罩不住义父你?”
“当时在气头上,哪顾忌到这些。”
“甘一紫还真是仗义!”小七由衷地赞叹道。
王掌柜自豪地嘿嘿一笑,仿佛小七称赞的是他一样。
小七玩味地笑着说:“难怪每次甘一紫来,义父都会拿出私藏的酒,还那么小心的侍候着。”
王掌柜忽然开心一笑说:“我哪有什么私藏的酒,只是给他喝的酒里,水掺的少点而已。”
“奸商!”小七指着王掌柜,玩笑着说。
“你认为甘一紫跟竹青那小子不晓得?他们是故意在照顾我生意。”王掌柜也笑着说,仿佛已经淡忘了肖芷失踪这回事。
小七笑着点头,表示赞同王掌柜的说法。
甘一紫是不是酒鬼,小七不太清楚。不过既然是公门中人,又是天下总捕头,估计就算不是酒鬼,也好不到哪里去。
竹青是小七小时玩伴,说他是个十足的小酒鬼,这点小七是深信不疑。
“既然他们把银子主动送上门来,我哪有不赚的道理。”王掌柜大笑着说。
“义父,既然是这样,我们还跟忠王合什么作,做帮他铲除异己的事?”小七突然说。
王掌柜对他的问话,似乎并没感到十分吃惊,而是平淡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们的主顾是忠王?”
“我那次在酒楼见过那个人后,就知道义父的主顾是忠王。”
“你跟踪过那个姓张的?”
“那天虽下着雨,但我看时辰还早就跟下去看看,见那人的马车直接进了忠王府后院,而且还一直没出来。”
王掌柜重重长叹一声,抓起酒坛,刚要对着坛口灌酒,又被小七伸手拦住。
小七用不高兴的语气说:“说的好好的,怎么又要这样喝酒?”
王掌柜叹着气,放下手里酒坛说:“我现在心里好后悔,更是难受的很。”
“肖芷的事或许没有想象的那么坏,再说就算她出事了,义父你这样喝酒她也回不来。”
小七望着王掌柜痛苦的脸,尽量用平和的语气安慰他。
王掌柜摆手说:“肖芷的事不是主要原因。常言说:碗掉地上破,手在刀下伤。做我们这行的哪有次次全身而退这等好事,这点我早有心理准备,不用你安慰我。”
小七犹疑地问:“那是什么事,让义父你心烦?”
王掌柜又摆手说:“不是心烦,是后悔!”
“后悔什么?”
“后悔当时犹豫,没一口回绝他。”
“忠王又给买卖呐?”
王掌柜拧着眉没说话,只是迟疑地一点头。
对生意人来说,有买卖主动找上门是件开心高兴的事。
王掌柜怎么会如此痛苦不堪。
小七望着王掌柜痛楚难当的脸,没敢问他为什么没有一口回绝忠王,更没敢问要杀的人是谁。
不知过了多久。
王掌柜平静下来,看着小七平静地说:“这次要杀的是竹青。”
小七猛然瞪大眼睛,抓起酒坛就要扔。
突然,他又放下酒坛,好奇地问:“他为什么要杀竹青?”
王掌柜摇头说:“不清楚。”
“接下了?”
王掌柜叹气说:“算是接下。”
“为什么要接下?”
“不接下能如何?”
“你缺银子?”
“跟银子无关。”
小七犹疑地又问:“那跟什么有关?”
“如果我不接下来,我怕他们再找另外的人,那样事情会更麻烦,更不好控制。”
小七知道义父心里的难处,更清楚他说的有道理。
泱泱江湖,最不缺的就是做这种无本买卖的人。
王掌柜长出口气说:“我现在难的是怎么把这件事做好。”
小七吃惊地问:“还是要动手?”
王掌柜点头说:“两天后给他们回复。”
“这事本身就不好办。”小七摇头说:“竹青的武功已经今非昔比,他虽说退出了岭南正义门,必尽他做过岭南正义门的掌门。如果我们此时动手杀了竹青,先不说正义门会不会出来找麻烦,单就甘一紫从辽东回来,让他查出是我们杀了竹青,那事情将会更糟。”
王掌柜叹气说:“你说的我都知道,所以才心烦。”
小七无言地抓起酒坛,给卧牛石上的两个酒碗倒酒。
两人此时仿佛是心有灵犀,同时都选择了沉默。
遇上无解的难事,沉默总是最好的办法。
沉默只能暂时搁置问题,不能因为沉默问题就被解决。
“你是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没让你动手,去杀那个胡人喀什尔?”王掌柜抿着酒,平淡的说。
小七停住送到嘴边的酒碗,疑惑地看着王掌柜,
他不知道王掌柜怎么会,突然就把话题扯到这上面来。
“因为我知道你杀不了喀什尔?”王掌柜放下酒碗又说。
小七没有吱声,放下悬在空中的酒碗,静静地等着听义父的下文。
王掌柜轻声说:“喀什尔修炼的是密宗金禅功,已经要达到小成境界,浑身上下可以说是刀枪不入,你的刀再怎么快对他也是没用。”
小七听王掌柜这样说,心里虽是不服,但没有吱声。
心想自己也不是没杀过修炼外门硬功,号称刀枪不入的高手,虽然是费点事,最后还是杀了对手。
沉默片刻。
“金禅功比金钟罩铁布衫之类,外门硬功夫还强?”
小七终于心有不甘,疑惑地问。
王掌柜轻快地说:“你说的这些外门硬功夫,跟金禅功一比,简直就是不值一提的小儿科。”
小七再次选择了沉默。
他知道义父没必要哄骗他,更不会为此说假话。
王掌柜看着小七说:“你不知道肖芷原来是做水上营生,她平时是左手用刀不假,但她看家的兵刃是对玄铁分水刺,在水下专破铁甲船。由于她长年在水里行动,身体的柔韧性比一般人都好。”
小七没说话,依旧还是选择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