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家心里会没底?
此时庄家要说自己心里没底,这世上在赌坊坐庄摇骰子的人,就没有一个是有底的人。
他曾经连出过十六把三个六的天王豹子,赢得过豹子王美誉,此刻心里怎么会没底?
能在霄房这样赌坊坐庄的人,都是在赌这行当里混得拔尖的人,这样的人心里没底,说出去都没人信。
要说庄家此时心里有底,还真就不是那回事。
他上把信心十足地摇出过三个“三”小豹子,本想来个全盘通杀,结果开盅后变成了三三二,倒赔出三千五百两。
非要问庄家现在到底有没有底,这次他是真的有底,而且是信心百倍的有底。
他这次有十万分把握,赢定了。
骰盅里摇出的是通杀点数,是三个六点,是顶天的“天王豹子”。
庄家经过前两把的事,已经算准左闲是在出千,所以他这把才摇出个天王豹子,这全都是被左闲逼的。
他虽不知道前两次左闲是用的什么手法,改变了盅里骰子的点数,但左闲都只是改变了一个骰子的点数。
庄家这把成心来个绝的,摇出个三个六点。
他也想看看这个五短身形的汉子,到底有多大能耐。
庄家算定这把不管左闲用什么妖法,改变盅中任何一个骰子的点数,盅中的骰子最不济也是六六一,依旧有十三点,还是大。
庄家赢定了,也吃定了左闲。
他不能输,也输不起。
两万八千两,就算是有十多口人的中等殷实人家,一百年也花不完这些银子。
庄家这样摇骰子的高手,霄房老板一年也就给他一百二十两银子的酬劳,连豪客打赏在内,一年能有三百两银子进账,他已经要去财神庙进香,感谢财神爷的保佑。
再说庄家也不能输,能开霄房这样赌坊的人,哪个不是手眼通天的人物。
他一把输掉两万八千两银子,幕后老板指不定要怀疑,他跟赌客是合伙做局,合伙来骗柜上的银子。
如果那样的话,他可能就不是死无全尸这样的小事,不连累全家老小就是他前世结了大德。
庄家心里想想都后怕,但骰子既然摇了,迟早都得开,再怎么惶恐也于事无补,只有在心里默默祈祷老天能眷顾他。
他同时也希望对面这个五短身形的汉子,也能跟前两次一样,就算用妖法出千,也只能改变三个骰子中,一个骰子的点数。
左闲瞪着眼睛,眼中充满血丝,连眼角都已经见汗,看来他也是十分紧张。
庄家见左闲如此表情,心里宽慰不少。
他似乎已经能认定,左闲只能改变盅中一个骰子的点数,心里不由得生出一份得意。
庄家得意归得意,撸袖子的左手还是有点颤抖,一向稳健的右手也不再那么轻盈,在跟着左手一起微微哆嗦。
他正要用哆嗦的手去提骰盅,大厅里又进来两个人。
前面是个二十六七岁样子的青年人,穿身洗得有点发白的细麻布蓝衣襟,头发乱乱地支棱在脑袋上,厚重的眼皮耷拉着,仿佛还没睡醒,猛一看跟瞎子一般。
青年人后面跟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长的却是异常的精神,仪容也比前面的青年要整洁。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来的是一对主仆,前面那个瞎子一样的青年人,毫无疑问是个仆人。
青年人身后的中年人,站在大厅里四下一看,紧走几步来到赌桌边,挤出个空位,转身恭敬地让哪个青年人靠近桌边,自己则恭敬地站到青年人的后面。
中年人的这番举动,让场中原先七个人惊愕不已。
原来刚才走在前面,那个耷拉着眼皮的青年人,他才是主人。
左闲奇怪地看眼这对主仆,心里哑然一笑,手依旧放在桌上,催促着庄家快快开盅。
耷拉眼青年人在桌边站定,见庄家神色凝重,又见左闲双手撑住桌子,已然明白是怎么回事。
耷拉眼青年人一笑,伸手示意庄家开盅。
庄家久在赌坊混什么样人没见过,他见来的两个人相貌,就知道又来了两只肥羊。
他再一看中年仆人手上攥着的红头筹码,粗粗估计至少要有三十多根,心里稍稍有了点底。
庄家心想即便这把开出的点子不如意,他今天还有机会,至少在后来的这对主仆身上,他还有大把的机会。
如果庄家能想到后面发生的事,他现在连一头碰死都会嫌迟。
骰盅在压抑的气氛中,被庄家哆嗦的手提起。
一一六,八点,小。
庄家心里虽早有准备,还是差点没站稳,冷汗唰地爬满他的面颊,湿透他的中衣。
更可气的是,赌桌上“大”字圈内,连一根绿头筹码都没有。
庄家刚才注意力全在左闲身上,竟然忘记问其他五个赌客下不下注,就揭开了骰盅。
他这把要净赔二万八千两,连一点回头银子都没有。
庄家心里哪个悔,差点要用头去撞墙。
左闲欣喜若狂,蹦起三尺多高,大喊:“老子手气真是旺啊!”
庄家脸色惨白,用哆嗦的手把面前所有,绿头和红头筹码归拢在一起,勉强折算出二十八根红头筹码。
他惨白的脸上挂着惨白的笑容,把筹码推到左闲面前。
左闲嬉笑着随手扔一根红头筹码给庄家,开心地说:“拿去喝酒。”
庄家一时僵在那里,心里却是五味杂陈。
一千两银子的打赏,他虽不是第一见到,却也是他坐庄这十几年第二次见到。
庄家心里纠结着想不要,可一千两银子的诱惑实在是太大。
他此时更纠结的是不敢要,要了无形中就有可能坐实,他是跟赌客合伙做局,一起来骗赌坊柜上的银子。
耷拉眼青年人仿佛看透庄家的心思,转身从身后中年仆人手里,抽出一根红头筹码,随手扔给庄家。
庄家见又一个一千两筹码落在自己面前,心里更是惊疑不定。
他不知道今天自己是交了霉运,还是交了狗屎运。
庄家心想就算把这两千两收下,跟赔出去的两万八千两相比,也还是有云泥之差。
他转念又一想,如果把这两根红头筹码交到柜上,至少可以表明一下的态度。他并没有伙同赌客骗柜上的银子,至于老板要怎样,想也就只能听天由命。
庄家强打起满面笑容,拱手再三称谢,把两根红头筹码收到自己面前。
耷拉眼青年人向左闲一拱手,耷拉着眼皮客气地说:“阁下尊姓大名?”
左闲一愣,上下打量一眼这个仿佛是瞎子样青年人,傲慢地说:“老子姓左。”
耷拉眼青年人依旧耷拉着眼皮,含笑说:“在下姓丁,名四五。”
左闲哈哈大笑说:“好名子,四五,只要不配一点,猜大小玩骰子,你可是包赢不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