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黄瓜，你不觉得喝点机油润润嗓子，更符合你现在的情况吗？”
玄兕和东方朔一起斜靠在天桥的围栏上，上层区的天桥层层叠叠，有的甚至还是纯玻璃做的，玄兕和东方朔都没有对此做出什么反应。
新世界的人们好像已经适应了高空，恐高的人越来越少，但俯视地面越久，就会越发忘记仰望星空。
或许这片天空，也在俯视地面。
“黄瓜的口感十分清爽，很符合我的胃口，机油润嗓这句话本身就有问题，那是大分子才需要的事情。”
“我嘛，纳米科技。”
“咔嚓~”
东方朔又咬了一口黄瓜。
风在身边吹过，替代了两人的谈话，一顿无言，没有再次对话下去。
玄兕看着天桥下面的天桥，天桥下的天桥下的地面，这里是昆仑，熙来攘往，一直如此。
曾经的石头门，他也曾这样俯视大地。
东方朔仰头看着天空，已经到了下午了，火烧云勾勒出的华美轨迹虚幻而真实，美得让人心颤。
他已经盯着这片天空多久了？
“舍妹，应该给你带来了很多麻烦吧，我的朋友？”
玄兕摆摆手，眼睛依然盯着下面漆黑的平整沥青路，什么也没说。
“老实说，当初我推测你就是‘天尘’的时候，我都吓了一跳，怎么会呢，象征新时代的老古董，居然到现在还活着！这难道不让人惊叹吗？”
“你很敏锐，东方朔，连‘古麟’都不曾发现的事实，现在已经摆在你的面前了，那么现在你要干什么，上报‘太一’？还是上报‘哈迪斯’？”
玄兕顺着他的话说下去，但玄尘是不相信他会这么干的，他和张祁是同一类人。
“喂喂，我的朋友，这话真的出自你口吗？还真是被你看扁了呢。”
东方朔扇扇手。
“叫东方朔的那个人，早就死了，我也不过是一个幽灵罢了。”
“如果我的妹妹给你带来了很多麻烦，那么我跟你说一声抱歉，从某种程度上，她的执念甚至超过了我，当我告诉她我的猜想时，我就已经遇见了她的死亡。”
“从某种意义上，是我杀了她…”
“你的猜想？说来听听？”
玄尘直起腰，叹了口气，有些疲惫地看着眼前这个有些虚幻的男人。
纳米科技，网络传输思维，发明光幕的东方家，能做到这一点也不是不可能。
“啊~这个猜想，可真就是猜想了。”
东方朔也叹了口气，把啃到一半的黄瓜递了出去，示意玄兕也来一口。
“我觉得这片天空…”
“是虚假的！”
玄兕眯了眯眼睛，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男人比“古麟”更加可怕，百年过去了，这是他所知道的第二个人，知道天空的秘密。
“从哪里说起呢……”
“咔嚓…”
东方朔又咬了一口黄瓜，现在已经只剩个把了。
…………………
新世界的科技极其发达，已经达到了旧世界科幻中描绘的那样，这种情况，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东方朔也曾经在心底想过这个问题。
似乎从光幕屹立大地的时候开始，新世界的技术爆炸就开始了，因为地域只有旧世界的一隅，所有科技的普及和恩惠都可以做到全程覆盖。
在地域广阔的旧世界，歧视，差距，如同弥漫在大地上的无数裂缝。
一个人的生命，可以坚持到什么程度？
在旧世界，六七十岁就不再被称呼为高龄。
而在新世界，这种人是极其罕见的。
科技的进步同时催生了医学界的膨胀，断胳膊断腿已经不再成为难题，但是相对的，人的生命却在迅速萎缩。
不知是光幕的巨额能量影响，还是黑雾中那股不明的力量干扰，人们的细胞活力相比旧世界下降了许多。
除了天师以外的所有人，生命都会在半载中消亡。
东方朔也是如此，但他不想死，他活着的原因也很简单，就是这片天空。
天空何其辽阔，何其广大，何其美丽，但即使是掌握强大科技的今日，人们也对于天空的探索闭口不谈。
从东方朔开始记事起，他就很喜欢躺在冰凉的地板上看天空，看光幕，看每一个边界。
不是他喜欢那副空远，而是他厌恶这份辽远的空远。
自己是被圈养起来的小白鼠。
从什么时候，这个想法就根深蒂固在东方朔的思想里。
这不重要。
但他确实凭借这股怨念，上传了自己的意识，并用东方家的纳米技术，让自己活了下来。
而他的妹妹，东方茗璃，她才是应该继承了家族的人，
“你会在什么时候把我唤醒？”
年幼的东方茗璃躺在冷冻仓内，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外面不比她大多少的东方朔。
“当我找到真相，一切的真相的时候。”
东方朔这么跟他妹妹茗璃说，但他食言了，在死期将至时，他上传了自己意识，重构了自己的身体，来到了昆仑。
一晃，百年过去了。
“浮屠”消亡。
“天尘”失踪。
“石头门”没落。
东方朔还是没有找到真相，从任何角度讲，他都没有理由唤醒自己的妹妹。
而但一次偶然，他却在昆仑城中发现了东方茗璃。
他的身体碎成分子，飘散在空中，洒落在地上。
………
在后来的调查中，他逐渐明白了。
是一个自称“古麟”的男人找到了她。
但随着调查的深入，他发现了“古麟”的真面目，一个疯子，一个历史的否认者，“天尘”的狂热追随者。
带着对妹妹的歉意，他还是找到了东方茗璃，他有些认不出来她来，百年时光一闪而过。
“你是？哥哥？”
“……”
东方朔还记得当时那副场景，但他一句话也没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
“为什么光幕的衍生边界无法贯穿云层之上的那一层‘障壁’？”
“为什么光幕建立之后人们的生命大幅减少？”
“为什么掌握所有科技的东方家会中道消亡？”
“黑雾吞噬万物，而光幕可以挡住黑雾，那么有没有可能，光幕就是黑雾？”
“黑雾倾吞建筑，生命，但为什么不曾损伤大地，山川？”
“来自旧世界神话中的鬼怪，为什么会以实体现世？”
“为什么死去的原生种会化为黑雾消散？而这黑雾不会再次倾吞？是因为光幕吗？还是天师吗？”
“蓝，绿，白银，黄金，为什么只有黄金瞳永恒不灭？”
玄兕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听着东方朔有的没的的一堆问题，他问的真的很刁钻，每一句都问在世界的真相上。
“那么，我的朋友，传说中的‘天尘’，以天师为名的守护者，浮屠自居的救世者，你又知道多少呢？”
东方朔挤出一个惨淡而苦涩的笑容，就那么站着看着玄兕，透露出一股说不出来的沧桑。
“……”
“……”
“……”
“……”
“这片天空，确实是虚假的…”
“呵~”
“呵呵~”
“呵呵哈哈哈~”
东方朔捂着脸大笑道，笑得久了，一时不知道是在笑还是在哭。
“果然，如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