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皙的手缓慢收回，即使这样缓慢的速度，黑衣人的血也没有在上面留下任何痕迹，好像一块温润的白玉一样神圣不可侵犯。
黑衣人无力地往前一倒，倒在了地上，视线发黑，手脚脱力，死亡的感觉还是第一次如此真实，最后的最后，他还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扭头看了一眼。
仅仅一眼，他就知道自己的死，也不过如此了。
血瞳，居然是血瞳！
“哈哈哈…”
“浮…”
“噗！”
黑衣人一口血喷出，把整个遮脸的黑布都尽数染红。
啊…我就要死了…
他的嘴仍然在呢喃，但已经发不出声音了。
黑布红血，好像麦秸燃烧剩下的灰，洒在夕阳里，没有人会来对逝者进行哀悼，因为逝者太多了。
玄兕默默地离开了这里，这一次，他把一切都搞砸了。
…………………
极速成长的血肉已经成型，仅仅数秒，就已经超过了它之前在第二医院展现的身姿，骨架支撑不了肉体的重量，龙便开始寻找可以攀附之物。
坩碧塔，上百米之高的超级巨塔理所应当的成了它的首选。
“喂！”
“须佐”拔剑，挥出的白芒却第一次遇到了不可穿透之物，即使每一剑都让龙溅出大量的鲜血，但那根本就对龙造不成任何伤害。
很快，龙就已经整个缠绕住了坩碧塔，血肉膨胀，在畸形的表皮上迅速风化变黑，成为了坚不可摧的甲壳。
但一城天师怎么会任由其放肆。
黄金瞳灼灼，“须佐”背后的勾玉疯狂移动，印式叠加覆盖于十拳剑上，白芒在剑身上凝聚，巨大的力量汇聚之下，甚至连“须佐”的手都在轻轻颤抖。
“斩！”
“嗖！”
几乎可以笼罩小半个坩碧城的巨大剑芒被“须佐”一剑挥出，黑色甲壳应声开裂，从裂缝中流出了大量黑色的血，肉瘤从缝隙中挤出，隐隐有黄脓在其中流淌。
“吼！”
龙抬头，仰天啸。
巨大的音波宛如实质，直接把坩碧塔的玻璃尽数震碎，塔内人员无一生还，等在这等恐怖的音波下被震碎血肉。
除了天师“须佐，”方圆十公里的所有人都双耳流血着倒下，也包括一众掩护的巡师，这一击的威力实在是太过恐怖。
龙的身躯还在变化，从肉缝层中射出无数细而长的肉刺，精准地扎在坩碧塔内所有已经死去的尸体上。
血液流动，能量汇聚到龙的身上，身躯继续膨胀，坩碧塔已经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吱吱声。
在一片寂静的血汽中，只有一块屏幕还在发着点点光芒，那是坩碧塔高层死前唯一干的事情。
屏幕闪烁，嘀嘀的声音不断响起。
“真是恐怖的怪物。”
“须佐”凌空，手握十拳，黄金瞳扫视整个坩碧塔，即使是他，也不敢说能轻松打败这个怪物。
如此灾害，仅仅一个照面就毁灭了坩碧城十分之一的地方，杀掉了将近二十分之一的民众。
究竟是十三级，还是十四级的超级个体？
还是自己大意了，以如此恐怖的姿态复活，就证明自己先前对它的判断是错误的。
错误，就必须被修正！
“呼…”
“须佐”轻轻呼气，好像天地都忽然安静了一般。
就用这一招，将你彻底杀灭！
“天丛。”
“须佐”一挥手，他不能再让龙继续屠杀了，这怎么能对得起他护城天师的名号！
身后的勾玉分散，扩散成了一个更大的圆盘，一分二，二分四，九道勾玉此时已然演化成了三十六道勾玉。
勾玉描摹，极其复杂的印式大量叠加，但这还不够，“须佐”手印翻动，引导并构筑着这些印式在龙的头上布阵成型。
“十四式！”
印式叠加，一副巨型印式在龙的头上浮现，足足覆盖了整座坩碧塔及其周围，“须佐”当然知道，塔内已经没有活人了。
这一击，他要把龙，连同整个坩碧塔，都彻底毁灭。
黄金瞳闪烁，光芒大盛，他在寻找龙的弱点，但几番搜索下来却是一无所获，这畸形的肉体真的有弱点吗？
可天上的印式已经凝聚了相当可怕的力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龙当然注意到了这一点，但它不能离开坩碧塔，骨架支撑不了它的体重，龙的头部本来是一颗人头，现在却被血肉覆盖，翻滚之间真的越发形似巨龙。
龙头后脑炸开，在空中瞬间成型为红色的翼装，就好像发动攻击的眼镜蛇一般。
龙嘴翻腾出红色闪电，血雾从中溢出，哪怕是只沾到一点的坩碧塔外壁，也直接滋滋冒烟。
“神君！”
“吼！”
巨大的黄金刀尖宛如实体，即使是远远的看也能感受到一股不可抵挡的锋锐感，仿佛天神从宇宙之上全力一刀斩下，锋锐地可以切开一切。
黑雾伴随着红色的闪电滋滋作响，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就好像千鸟归林，没人知道这一口吐息，纠结汇聚了多少斑驳的能量。
刀尖挑破雷雾，势不可挡，直接把坩碧塔从中一分为二，连带着的龙也被砍做数段。
雷雾腐蚀印式，坑坑洼洼的咒印最终还是在半空中轰然破碎，好像一块镜子一样，“须佐”吐血，往后栽了过去，这一招被强行破印，对他的创伤同样不小。
云层激荡，以碰撞为中心向外扩张，本来一个阴郁的阴天，却因为这股碰撞硬生生被打成了晴天。
妖妖打着伞，眼神有些伤感，她亲眼目睹了这一场惊天对碰，为天师的强大感到咋舌，同时为龙感到深深的悲哀。
妖妖有着玄兕的部分记忆，她当然知道龙，但龙也不过是一个脊骨略长于常人的人，在接触黑雾后身体发生异变，长到了普通人两倍的程度。
究竟是什么让他，或者说他的尸体，异变到这种程度？
世人皆传浮屠九人为畸形实验的怪物，但妖妖知道，他们都不过是旧世界的绝症患者，都是在接触了黑雾后身体进一步发生异变罢了。
屠杀的理由很简单，就像历史上的每一场战争一样，可以是为了土地，可以是为了财富，可以是权力，历史轮轮回回无。
浮屠九人的悲剧，无非是光芒不能诞生于阴影罢了。
妖妖摇摇头，这种场合不是她能参与的，畸形的龙向光界倾吐着愤怒，即使这不是他的本性。
他的身体和精神都已经死亡百年，这是不争的事实。
就像玄兕一直在说的，龙早就死了，眼前的这个，不过是什么人用龙的尸体造出来的怪物！
多么讽刺，多么悲哀。
斩断的数道断口处延伸出触手，相互纠缠着，试图愈合龙的身体，龙头被从中一分为二，却直接横向生长，成为了双头。
虽然龙被这一刀劈的元气大伤，但毕竟没有真的死去，它畸形的生命力仍然在修复它的身体。
身体到处都在长出脓包，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
白宏胜睁开眼，两道热流带给脸颊的温度还没有消失，他知道发生了什么，即使他第一时间就捂住了耳朵，但仍然不起作用。这一次，大概是几个月内听不见声音了。
“现在，是什么情况……”
“唔…”
白宏胜站起身来，大片大片的猩红伴着断掉的电线噼里啪啦的闪，晃得他喘气都显得粗重。
他慢慢扭动视线，终于，坩碧塔重新回到他的视野。
黑色的瞳孔骤然一缩，白宏胜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坩碧塔好像被切开的竹笋一般，粗壮的龙缠绕在上面，不断衍生的触手在连接着龙断成几节的身体，场面血腥令人作呕。
天师，能做到这种程度的，也只有天师了。
可龙没有死，天师又去了哪里？
白宏胜瞳孔有些溃散，全身上下都充斥着无力感。
“喂。”
“喂！”
白宏胜警觉过来，虽然他听不见声音，但仍能感觉到一股外力在拉扯着他。
是谁？
白宏胜向下看去，出乎他预料的，不是奄奄一息等待救援的民众，也不是出身入死，刚刚还在自己身边的战友。
是一个红眼睛的小女孩，打着一把绿色的伞，虽然伞上沾满血迹的样子十分维和，但小女孩并没有露出厌恶的神色。
是玄兕身边的那个小女孩吗？玄兕？他又在哪里？
妖妖眨了眨眼，她已经意识到了白宏胜耳膜被震破，就比了个手势，指了指不远处。
绿瞳覆盖，视线聚焦，好像世界终于有了色彩一样，白宏胜看清了。
是天师“须佐”。
正倒在一片瓦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