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晏宁、王靖武站在审讯室的单向玻璃前。
看着里面被带回来问话的张锦川。
坐在椅子上的人,松开了原本系的一丝不苟的衬衫的第一颗扣子,神态非常从容。
深蓝色的墙板在他的身后铺展开,红色的条幅【法律接受申辩,但拒绝狡辩。】悬挂在上面。
陈阳打开笔记本,注视着对面的人。
商众有一些紧张,这是他第一次审讯嫌疑人。
“姓名,年龄。”
陈阳从最常规的地方开始。
张锦川微微一笑,“你们不是知道么?”
陈阳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对方。
商众也有样学样,保持沉默。
“不说话并不会给我带来压力,如果没有证据,你们最多扣留我24个小时。”
张锦川耸了下肩膀,“你们要在这上面浪费时间吗?”
陈阳并不急躁,“如果我们没有证据,是不会将你带回来的。”
“是吗?”张锦川反问道。
“但如果你配合,可能我们用不上24个小时就能够结束,你觉得呢?张先生。”
陈阳不答反问。
张锦川笑了,眼睛里有些嘲讽的意味。
陈阳将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微微扬起下颌,是一个成竹在胸的姿态。
他的眼睛似乎在看着对方,又似乎没有。
手下意识的摩挲了一下装着文件档案的袋子。
沈晏宁就觉得这一套有点儿眼熟。
“王老,陈阳的审讯技巧你教的不错啊。”
“……我没有教他。”
王靖武摇了摇头,“这个张锦川,要么就是真的什么都没有做,要么就是心理素质特别好。
“但我觉得这样下去,他们问不出来什么。”
“再等等。”
沈晏宁眯起眼睛看着对方,那种怪异的感觉始终挥散不去。
上一次见面的时候,张锦川说过是桑文茹一直在跟踪、骚扰自己,但从他的身上却看不出一丝这样的痕迹。
他总是很淡定,又很从容,描述一切的时候,又带着一种旁观者的冷漠,似乎是在说着别人的事情。
就仿佛——他不是张锦川一样。
沈晏宁抬手看了一下手表,按下蓝牙耳机的通话键,“商众,问他认不认识王佳佳。”
商众微微瞪大眼睛,看向对面,“王佳佳,你认识么?”
陈阳皱了皱眉,下意识看向单面镜,片刻后又恢复如初,“不认识。”
“不认识?”
商众忽然想到以前看自家的副支队长审问一个嫌疑人的时候,似乎也有过这样的对方。
他微微凝眸,看向对方那个从进来开始就保持着主动的人,“一般来说,如果真的不认识,不是应该问一句,王佳佳是谁?”
张锦川闻言挑眉,忽然一笑,“昨天,你们有警官找到我,问了同样的问题。
“如果说,我知道王佳佳是谁的话,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
“但——就我本人而言,我不认识她。”
他撇得一干二净,但说的倒也是实话。
商众看着对方的手腕,带了另外一块儿价格不菲的表,“张先生,你经常带的那块儿定制手表在什么地方?”
张锦川这一次明显的停顿了片刻,眼球微微转动,似乎在想着什么。
“他在编故事。”沈晏宁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
商众的手指在桌面上有节奏地敲了敲,看的王靖武笑出来,“这小子居然用摩斯密码给你传消息,问你为什么。”
沈晏宁也看出来了,耐心地说道,“人在想象还是回忆的时候,眼球转动的方向不一样。
“他开始眼球转动的方向是在回忆,但是,在片刻后,他眼球转动的方向就是在编故事了。”
商众又敲了敲桌面,【了解,谢谢。】
“保持注意力,不要发散思维。”
沈晏宁低声说道。
商众挠了下头,耳尖有点儿红。
“不记得了,可能是随意丢在哪里了,我又不是只有一块儿表。”
张锦川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地说道。
“不记得?还是不想记得?”
商众乘胜追击。
“什么意思?”张锦川不慌不忙地问道。
“你说你不认识王佳佳,也不记得自己一向不离身的手表放在了哪里。”
商众打开档案袋,从里面抽出两张照片。
将其中一张先翻过去,展示给对方看,“这是你的表么?”
张锦川顿了一下,点了点头,“是我的。”
“那你怎么解释,你的手表会出现在王佳佳被杀害的车上这件事呢?”
商众的问询终于露出一点獠牙。
张锦川皱起眉头,无数的想法在他的脑海中翻滚。
半晌,他稳定下情绪,反击道,“这几天我都不清楚这块手表在哪里,可能已经被偷了,是有人栽赃陷害罢了。”
“问他丢的是哪一天。”
沈晏宁平静的声音让商众感受到心安。
“张先生,那你是哪一天发现手表不见了的?”
他看着对方,一字一句的问道。
“……”
张锦川第一次认真地看向商众,他怎么开始没有发现这个小鬼头这么难缠。
“怎么会呢,您也不记得你前天早餐吃了什么啊。”
“小笼包和豆浆。”
商众淡淡地说道,“我每天早上都吃,所以很清楚吃的是什么。
“您也天天戴这块表,而且是专门定制又价格昂贵的劳力士,如果不见了,您怎么可能不在意?
“习惯被打破,会有不适应,人体很容易就会忘记快乐,但却一定会纠正不适并加以记得。
“张先生,我们不要再绕圈子了,浪费彼此的时间。”
张锦川垂下眼睛,翘起唇角,无声地笑了一下。
“你把这个实习生教的很不错。”
王靖武点了点头。
“我没有特别教他,是他自己学的。”
沈晏宁看着审讯室内的商众,关了通信,语气平静,“他很努力,也非常有天赋,对案子还保持着热情。”
“这是好事,希望这些年轻人能一直保持着这份热情。”
王靖武闭了下眼睛。
曾经的段与为也和他们一样,年轻的脸庞上是不肯退让的坚持。
手术室外红色的灯熄灭,他们只能听到抚着满脸是血,已然牺牲的刑侦大队长脸庞的妻子,悲痛欲绝的哭声。
初出茅庐的菜鸟在那一瞬间长大。
才会有今天,沉稳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