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晏宁被这个话问得一愣,“挖到什么?”
“骸骨。”刘行舟卖官司。
沈晏宁知道不可能这么简单,否则对方也不会特意这么晚打电话过来。
“猜猜看嘛。”刘行舟看着面前的深坑叹了口气。
“不止一具骸骨。”
沈晏宁忍下想要翻白眼的冲动。
“好了好了,不卖官司了。”
刘行舟收起玩笑之心,转成严肃的语气,“是不止一具骸骨,而是多具未成年的骸骨。
“这边的法医判断这些受害人差不多在4-14岁之间。”
“完整骨架?”沈晏宁询问道。
“还不清楚,他们还没清点完毕。”
刘行舟跳下土坯,往自己的车子方向走,他不能在这里待太久,这都是他的老战友破例了。
“沈副,这下我倒是相信你说过的那句话了。”
“……”沈晏宁没接话。
“你说失踪的人不一定就是畏罪潜逃的凶手。”
刘行舟坐进驾驶位,“他一个司机不可能做下这个事情,于笑坤也不能。”
沈晏宁垂下眼睛,“但这件事也可能成为动机。”
“?”
刘行舟惊讶地说,“沈副,你每次查的案子要不要这么惊悚?不对——是这么的变态?”
“……”
沈晏宁挂断了电话。
他推开刑侦办公室的门,走向自己的办公桌,登录到系统。
手忽然停顿了一下。
片刻后,才又开始查阅起以前的卷宗。
他在这些整理好后的文档里,开始搜索出当时领养于笑坤的邻居奶奶的儿子出狱后,意外坠楼身亡的案子。
十三年前,闵州。
十六岁的于笑坤背着书包,从闵州一中的校门走出来。
他如今已经上了高一,是这个地方最好的高中。
当年瘦瘦小小的小男孩已经开始有了成年男子的棱角,自幼的经历让他的身上又平添了一抹忧郁的气质。
加之清秀的长相,颇得女孩子欢心。
但他对此却没有什么感觉,只想以后考上好的大学,努力学习,好好地生活下去。
他沿着熟悉的路段走回承载着他童年回忆的旧居,他已经很久没有回来过了。
但今天是奶奶去世四周年的日子,他要去曾经给予他温暖的家打扫一下,顺便把录取通知书给她老人家看看。
于笑坤有些感慨的站在这栋楼的单元门前,脑袋里想起以前的一幕一幕。
过去虽然艰辛,但也不是没有过快乐。
可是快乐总是短暂的。
于笑坤看见门栋中走出一个身材偏胖,个子不高,皮肤黝黑的男人,那正是奶奶的不孝子。
四年的牢狱之灾,丝毫没有改变这个男人一分一毫,脸上的神情依旧嚣张跋扈。
【他居然就这样被放出来了?!】
于笑坤的心里不可抑制地涌起一股愤怒的情绪,脸上却已经表露出来了。
他不动声色地看着对方,没有说话。
男人被看得一愣,随即恼羞成怒,伸手指着对方的鼻尖大骂,“看什么看!臭小子!你看我干什么!哪里来的小畜生!”
于笑坤挑眉,站在原地没有动。
男人的脾气依旧火爆,但显然他已经不记得自己了。
他的这种神情更加的激怒了对方,男人一把拽起他的领子,就要挥手给他一巴掌。
但手被于笑坤格挡开。
男人惊讶的挑眉,然后眯起本来就不太大的眼睛,半晌,迟疑地说道,“你——你是——”
不等他说完,于笑坤就笑了一下打断对方的思路,“过路的而已,我听说这边的烧鹅很好吃,就当我给大哥你赔罪了,请大哥吃个烧鹅可以嘛?”
他笑起来的样子又温和又真诚,男人将信将疑,但又无法拒绝烧鹅的诱惑。
还想要拉扯一番,表现出自己并不在意,“这怎么好意思呢,小哥儿,你还是个学生仔吧?怎么好意思让你请,我来吧,我来请你。”
“不用了,这个就当是给大哥赔罪,以后还要靠着大哥照顾我。”
于笑坤看着对方松开自己的衣领,没有伸手去抚平那上面的褶皱。
“你家在这附近?”
男人的眼睛一亮,开始盘算起自己日后每一顿饭都即将要有着落。
“是啊,就在前面那个街区,以后可还得请大哥多罩我,我听说这一片儿您说了算。”
于笑坤眼尾上调的桃花眼中没有一点儿笑意,但是被一顿奉承哄的开开心心地男人没有注意到。
他们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了烧鹅店,买了一只烧鹅还有一些下酒菜。
男人喜笑颜开,又假意推拉了一番,眼巴巴的看着对方付了钱。
他才提议说道,“兄弟,以后你就是我小弟,我就是你老大,我罩你。去我们家吃饭吧,今天。”
于笑坤笑了一下,也不推辞,“好啊。”
四年后的今天,他终于跟在这个亲手杀死自己母亲的男人身后,走进了这个久违的房间。
既陌生,又熟悉。
原本放在客厅柜子上的奶奶的遗像不知所踪,于笑坤攥紧了手腕。
但下一刻,他就笑着将烧鹅和酒菜,还有回来时在小铺买的啤酒摆在桌面上,打开了一瓶,给男人倒上满满一杯,显得颇为殷勤。
男人也没有客气,端起杯子就喝了起来。
没多久,他就醉醺醺的躺在沙发上,嘴里嘟嘟囔囔的说着自己的母亲把钱财给了一个小野种,自己下次遇到他一定要杀了他,让那个小野种把钱吐出来。
于笑坤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他仔细的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了父亲不敢置信的脸,血顺着匕首锋利的刀尖成淌的流下来。
于笑坤弯起嘴角,无声地笑出来。
自从那天之后,男人就将钥匙大方的丢给他,美其名曰要照顾自己的小弟,但其实总是想着混顿饭吃。
他从监狱出来后一直没有稳定的工作,还四处欠债,有一个这样愚蠢的高中生认他做大哥,他怎么可能拒绝。
但于笑坤只有周末才会来,平时都住在学校。
男人就旁敲侧击要他给钱孝敬自己。
于笑坤也没有拒绝,每次都会用着旧手机给他转钱。
直到两个月后,时机已然成熟。
他将醉酒熟睡的男人放在窗边的窗台上,打开了窗户。
男人有个习惯,只要喝醉了,早上就会起身,迷迷糊糊的起来,然后从右侧下床。
于笑坤又笑了起来。
沈晏宁在脑海中推演了一下当时的场景,忽然想到了一个不太合适又非常贴切的话。
“疯狂犹如重力,只需我们轻轻一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