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微带着小免骑行在陈桥竹园窠里。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觉得带着小免,小免只不过是安安静静的坐在车后座上,两只胳膊环着她的纤腰,头靠在她背上,却让她很是心安!似乎心理上真的不再害怕这些绵长阴暗的小竹巷了。
斜阳低垂,将竹影和车影都拉得很长,车轮轻碾着土地,有如大提琴在低低演奏,风在耳边轻轻呼应着和声,夹着大竹园中竹叶起伏的沙沙声,有如烟熏嗓的歌者沧桑而动情的嘶唱,远远的,偶有几声犬吠,还有小孩子们的嬉笑声,仿佛在演奏属于乡村竹林黄昏时分独有的摇滚曲。
“小免,前面便是双河小学,也是我的母校!”叶微轻快而欢乐的跟小免介绍自己的学校,似乎能在这里读完小学,是件很光荣很值得炫耀的事情。
双河小学仿古式四合院房子整个掩映在碧绿的翠竹之中,说好听点,便是小免常说的“翠绿之中一点红!”
小免这孩子,喜欢看画册,叶微后来才发现,她喜欢的,其实是画册里面各种好看的色彩。
叶微上双河小学的时候,那时学校还没重建,印象里,学校整体是灰蒙蒙的,也是四合院样式,但墙上只有下面十来层是大青砖,上面是土砖,因时间太久,经过风吹日晒,土砖风化得快,远远看起来,土砖外表都有些蓬松感,仿佛不经意间便会涨出来一块似的,叶微走路都不敢走墙下面,怕砖块掉下来砸到自己。
还提醒同学们离墙远一些。
而下面难得的那十几层大青砖,因太过久远,最下面的两层,被土壤淅出一层白碱,像奶奶以前纳的白鞋底;而上面,更多的是被淘气孩子们凿和抠的,那叫一个面目全非,惨不忍睹,有的洞眼抠的,都能放进他们玩的玻璃弹珠去。
中师上课的时候,老师谈到如何管理淘气学生时,让叶微想起双河小学那些伤痕累累的青砖墙,老师说:“你说的这面墙,很珍贵!它承载着多少孩子童年的欢乐!可以说,这就是孩子们用童年创造出来的属于他们独一无二的文化墙!”
老师说话,总是那么高大上。
叶微自叹不如,但觉得很有道理,回想当初,自己肯定也抠过凿过,这文化墙上,也承载着自己年少时的欢乐!
后来,等叶微毕业,学校重新改建,用的是现在这种红砖,比以前的大青砖个头要小许多,但建起来,真叫一个漂亮!
所以,同学们给学校起了个好听的名字:红房子!
叶微记得那时写作文,总会想像自己坐在窗明桌净宽敞明亮的大教室里上课,而学校整体是红色,像五星红旗那般绚烂鲜艳。
这些,现在都实现了。
学校大门上了链条锁,叶微骑车经过大门,走侧面绕向后面的侧门,走侧门边的竹巷回家。
这条几百米长的竹园巷没有变化,只不过竹子似乎变得更葱郁了。
“终是等到你了!”一个声音清淡而柔和,却带着无尽的寒意,叶微突然听到声音,握车把的力量没掌握好,车头扭了几扭,终是停下。
斜阳在这里隐了,小竹巷有些昏暗,竹篱笆边有几根被学生掰横的竹子上面,坐着一个女子,拖曳着长长的裙摆。
她的这种红,与陈心莲的大红不同,她的衣服有层层叠叠好多种颜色,但主要是桃红色,长长的黑发梳在肩部一侧,披散在胸前,素白的手,正拿着一把黑色纹理的檀木梳子,在梳理头发。
叶微两脚撑地,车稳稳的停住,小免还坐在车上不肯下来。
梅花小娘并没有抬眼看叶微两人,说完话后似乎只是专心在梳理她的头发,施了浓厚脂粉的脸显得红红白白,大红唇角边带着抹笑意。
叶微等着她说话。
梳理了一会,梅花小娘终是抬起眼睛看了叶微一眼,不过这一眼,自也让她看到坐在叶微后座上的小免,她笑了笑,笑得有些森寒,却露出洁白的牙。
“有些事,怕你是躲不过去!所以提前告诫你,凡事都要想开一些!不要最终,落得同我一样的下场!”梅花小娘终是开了口,见叶微认真看着自己,她又说,“不想你被蒙在鼓里!”
梅花小娘有些同情的看着叶微,缓缓站起身,墨发披肩,她的长裙遮住脚上桃红色的绣花鞋,拖曳到地上,带起地上的竹叶。
叶微心头猛然一怔,心中似是了然,却不敢相信,只得茫然的问:“什么事?”
“碎步梨花如烟薄凉,容妆卸后剧中人已散场!”梅花小娘的唱腔在空气中久久回荡,长袖轻舞,身影便消失在竹巷之中,只听得空气之中还有余音在说:“如若不信,十一月十一日子时,来响塘竹林找我,带你看一场好戏!”
“姐姐,看戏!”小免在身后嘻嘻一笑,似乎觉得看戏是件很欢乐的事情,跟上次看电影一般。
叶微只觉浑身冰冷,先前,她便听到周桐花与菊花娘的对话,而对陈心莲的步步紧逼,小狗妈的退让与成全,让周桐花再无拒绝的理由,她便知,有些事,是躲不过去的。
村人曾传言,仙界、人界、鬼界诸多行事都是三界同理,两人只要缔结了姻缘,那就得守住婚姻的底线,守住道德的底线,不能再与其他人或鬼有任何关系,有任何瓜葛,反之,只会得到人人唾弃的地步。
人界现在夫妻过的不好还能离婚,而鬼界,却没有离婚这一说法,结过冥婚,那就是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
而人鬼殊途,又如何能够殊途同归?
想来,那庐江鬼主,并不是过来闹事,而是过来喝他们喜酒的!
这一切,应该就是青哥难以解决的事情,解决不掉又难与自己言明。所以,他最近的忙,应该都是在忙这些事。
戴小雨说他在鬼界只有明伦一个能说上话的朋友,看来这些事,明伦也帮不了他。
想到这,叶微的车已经歪歪扭扭骑上了机耕路,前面便是猫塘,她没有心思管猫塘会如何,只觉得眼前越来越朦胧,似是越来越看不清路了。
并不是天黑了,而是叶微眼里,蓄满了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