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下牛奶后不久,初宜的睡意就上来了,她向来没有晚睡的习惯,躺上床后就开始昏昏欲睡,她好像有些许意识,有人进来过,轻轻给她盖好了被子,之后又轻手轻脚的出去了。
自从父母去世以后,她很久没有睡得那么安稳了。
睡了几个小时以后,她的肚子突然开始疼起来,腹部强烈的绞痛感迫使她不得不从睡梦中惊醒,刺激神经的疼痛感折磨着她不得不蹲在地上缓解,面色苍白如纸,额头上不停的冒着冷汗,眉头紧锁,被牙齿紧咬的唇也失去了原本的红润。
纤细的左手死死抵着小腹不停的揉,右手紧紧的抱着腹部,她连一刻都不敢直起腰,双腿因疼痛瘫软下来,她没了力气瘫倒在地板上,想要出声求助却没了力气,甚至连翻滚的力气都没有。
砸向地面的时候,她咬紧牙关用尽最后的力气挥手,连带着床头边的水杯也砸下来。
她倒下来的时候已经模糊了意识。
快要遗忘的父母容颜再次出现在脑海了,比以往都要清晰,好像他们张开手,轻轻的拥抱了她。
她有好多好多话想跟他们说。
却在最后一刻完全失去了意识。
她似乎看到门口被打开了,有个人冲了进来。
是神吗?
还是要带她走?
没关系了,她享受过温暖,此生无憾了。
失去意识的一瞬间,她好像构思了全世界。
她蠕动着嘴唇,彻彻底底的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的时候,眼前是一片素白,消毒水的味道强烈的袭入鼻腔,她皱眉,胸腔起伏咳嗽几声,嗓子干涩的几乎快要裂开。
“水……”,她试图发出声音,却发现发不出任何音节。
张陆青递过来一杯水。
“喝水。”,他嗓子比以往都要哑,闷厚了许多,双眼猩红。
看到他的疲态,她整个人都有点愕然,接过水杯的手都不自然。
她喝水润润嗓。
干涩感褪去一大半。
“你,一宿没睡吗?”,头发乱糟糟的,身上还穿着睡衣,黑眼圈很明显,看到他披着外套,初宜疑惑的歪头。
“屋里穿外套不热吗?”
他视线看着窗外,神情淡然:“不热。”
生气了吗?
她也不是故意晕倒的。
“没有惊扰到叔叔阿姨吧。我不是故意的……”,寄住在别人家生病,本来就是一件很不厚道的事情。
“温初宜。”
每次他连名带姓叫她的时候,她总能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威慑感。
“在的。”
她有点心虚,声音小小的,语调不自然放软。
“这种时候你能不能想一下你自己。”
“难受的是你,你反过来担心他们。”
“温初宜,你能不能爱一下自己。”
他好像真的生气了。
初宜小心翼翼的靠近他,右手挂着吊瓶,她伸出左手,抓了抓他的袖口处。
像个认错的小孩。
“对不起……”
他终究没舍得冷落她。
他看了一眼即将滴尽的吊瓶,像是认命般自嘲:“你不用道歉,该道歉的人是我。”
“我去找护士。”
很快护士就过来了,是个很年轻的护士,清秀模样。
小护士熟练的给她拔针,然后又忍不住感慨:“姑娘,你男朋友对你是真好,守了一夜啊,抱你过来的时候整个人手臂都是红的,也不知道是撞到什么东西了。”
小护士羡慕的眼神不加掩饰,又叨叨了一句:“你男朋友还自责了一晚上呢,整个人啊眼眶都发红嘞。”
“现在这么好的男人不多咯。”,拔针结束完,小护士叮嘱了几句就出去了。
“……”
安希睐早上一大早,忙完事情以后就来医院看她了。
她满是歉意:“小宜,是阿姨对不住你,那些牛奶阿姨是买给陆青的,只是没有想到陆青没有喝给放过期了。”
他不是对牛奶过敏吗?
她清楚的记得文艺汇演的时候云索索递给他一瓶牛奶,旁边的秦枕淮补充了一句“他牛奶过敏。”
初宜虽然疑惑,但也不好问出口。
“没有,阿姨你做的很好了,是我粗心大意了,下次不会了。”
她下次一定不会再让他那么担心了。
总感觉他们一家人之间存在在无法跨越的鸿沟,连她一个外人都感觉到了疏离感。
病房门外,是张陆青和张忠明。
“这孩子怎么样了?”
“她没事。”
“你妈给你买的牛奶怎么都不喝呢,都过期了。”
他不说话,轻声呵责。
“她真的是买给我的吗?”
张忠明愣住,像是勾起什么不美好的回应,没有再说话了。
“你妈就是希望你能好好成长。”
他偏头,躲避他的视线。
“是吗?”
“真不好意思,成长的偏离你们预想的轨道了。”
他们总是这样,父子之间说话针锋相对,疏远的像个陌生人。
张忠明重重摇头,语气充满失望。
“你什么时候才能懂点事。”
他不说话了,迈步走进病房。
懂点事,像他小时候调皮被反锁在浴室一整晚被迫“温顺”那种吗?
呵。
当真可笑。
病情不是很严重,简单修养以后她就回家修养了。
到了张宅,初宜心虚的看着她。
张陆青手里还提着药,详细了询问了一些注意事项。
“你是不是受伤了?”
“没有。”
“你就是受伤了,还生气了。”
张陆青挺不住她的服软,语气平静温和。
“我没有生气,我在反思我自己。”
他在反思他自己,反思为什么会让她在他的领域受伤。
像一场无止境的自责。
“温初宜,我会学着好好保护你的。”
他平静的看着残缺的月亮,像在进行郑重的承诺。
初宜愣住。
他忽然上去,弯腰埋肩抱住了她。
他偏头,温热的呼吸洒在她脖颈处,有点痒。
头发触碰她的锁骨处,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味。
他像是认输,更像是一场盛大的承诺。
这场拥抱足足有一分钟。
初宜心头一软。
修长的手抚摸他的头发,语气温软:“好,我知道你最好了。”
年少的懵懂无知。
不知人间如何。
不知万物何生。
他们只知道,在这一次,他们成了彼此最在意的人。
少年的声音有点颤抖,咬字却格外清晰:“你知道的,我最在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