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崇仁坊,
赵国公长孙府。
长孙无忌正在书房料理政务,
忽然府里的一个老仆人来报,说是有自家大公子的消息了,
下人说完,便把几封书信和一个锦囊双手奉上。
长孙无忌随即连忙放下手中笔墨,
接过下人递过来的物件,一边查看一边问道,
“何人送来的?”
“回禀老爷,这是河南道陈州的快马所送,此人还在前院等候~”
等长孙无忌把书信和那锦囊的物件看完,
顿时怒得一把甩了甩衣袖,口中怒喝,
“这混帐小子,怎么如此糊涂!”
原来,
长孙冲的信中说,自己一时糊涂,便偷了他爹的令牌,和几个世家子弟游历去了。
眼下,他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但是他们决定继续往南边去游历,所以便把令牌托人送了回来,希望自己爹能原谅他。
其余几封书信,
也是几位世家子弟,要跟自己家里要讲的话。
长孙无忌发火的原因,并不是自己儿子的不告而别,
而是因为对方居然这么儿戏,把他的令牌随随便便交给一个外人。
带了那么多人马出去,难道就不会派一个手下送回来吗?!
令牌要是真丢了,那可如何是好!
长孙无忌越想越气,
怒气冲冲的跟下人喊道,
“送信的快马还说什么了?”
仆人稍一沉思,随即回答说,
“那人说几位公子把书信给他后,便登上船走了~”
这点长孙冲的书信也有提到,
说他们要去江南道,见识下富庶的苏杭等地,估计等到了腊月才会归来。
听完仆人的话,
长孙无忌暗自点点头,
“冲儿暂且离开一段时间也好,最近这长安城也乱糟糟的……”
想了想,他朝一旁的仆人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吩咐道,
“叫些人把那送信之人给拿下,随便找个地方埋了。”
仆人并没有任何迟疑,
立马退下去安排。
看这架势,似乎是府里上下的人都习以为常了。
长孙无忌自然是因为对方接触过令牌,还是个外人,便直接下了毒手。
等他再把几封书信检查过一遍,这才召了个护卫过来吩咐,
“你把这里的信都送去这上面的地址,顺便去韦氏府上给他们传封口信,说他们的韦公子跟冲儿在一起~”
说到这,
长孙无忌忍不住摇起头来,
“这韦府的小公子也太不像样,明明个个都写了书信,就他还要冲儿代笔,当真是不像样!”
他哪知道,那韦驸马就算想写,那也没法写,
因为对方早已被别人一刀给了结,扔进深坑里了!
眼下这些安排,
全是李东给长孙无忌这些人设下的迷招,
书信自然是真人写的,但其中的故事编排,那可就跟事实完全无关了。
这也正是李东的缓兵之计,
等拖个一年半载,
在这个没有监控的时代,让长孙无忌慢慢找人去吧!
就是那个送信的快马遭了殃,
这一点,连李东也没有猜到,对方竟如此残暴!
并州太原城,一处隐蔽的地下室里。
长孙冲望着自己面前的恶魔,
心里不停的打冷颤。
不远处的地上,
他的两个好哥们,躺在那里,不知生死。
他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做,才能让对方放过自己。
金子对方不要,说自己比他长孙府富了不知几倍。
秘密对方倒是有兴趣听,
只可惜他说出来的东西,对方压根不感兴趣。
长孙冲不知道自己被关在这多久了,
他现在心中唯一的念想,
便是赶紧躲回长安城里,从此再也不出来,
他发誓,以后再也不随便到处浪了。
他的愿望一字一句的,飘入面前那魔鬼的耳中。
李东听到一半,突然开口打断,
“长孙冲,你还记得娜小扎吗?”
“啊?我......”
长孙冲本想说不记得,
在他心中,什么花魁那都是过眼云烟,谁会记得那玩意。
但他看着眼前对方那几欲喷火的眼神,
一些久违的记忆终于涌入脑中。
他用着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疑惑的问对方,
“不会吧?李东,你对本公子下这么狠手,竟然是因为那个小婊子?!”
说完,长孙冲不禁哈哈大笑了几声,
“可笑!太可笑了!这样吧,等本公子回到长安,就把全长安城里大大小小的花魁,都给你李大公子送过来!”
这就是长安顶级贵族公子的自信和傲气,
他们不在乎,任何在他们眼中不值一提的人的性命。
区区一个花魁,死了也就死了!
长孙冲还一直以为,他跟对方结仇,全都归结于长乐公主那档子事上。
而且事后他还暗中派人行刺过对方,
但这又算什么呢?
他可是长孙府的嫡长子!当今圣上是他亲姑丈!
长孙冲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丝毫没有留意到前方那人的表情变化。
李东听着对方口中的喋喋不休,怒极反笑,
“果不其然,上位者是不会在乎脚下的蝼蚁的~”
他喃喃自语一声,随即轻问对方,
“长孙冲,你当真想回长安去?或许,我可以满足你的心愿~”
长孙冲以为自己听错了,等他再三确认一番,这才笃定的点头称是说,
“李东,你愿意迷途知返放我一马的话,本公子可以既往不咎,还给你双手奉上一万两黄金!”
听着他这等蹩脚的画大饼技法,
李东没有再跟他啰嗦,随手招了招手把一个手下唤过来,
他当着几个驸马的面就跟手下吩咐,
“派点得力人手,伪装成拉粪车,把长孙公子装里面拉回长安府上。把他交给小六子,让他按照刘管家的待遇,好好伺候着长孙公子……”
安排完长孙冲,他继续指着地上其余几名驸马说,
“处理下这几位,送到雪狼王的食槽里……”
说完这一堆莫名其妙的安排,
他快速离开了地下暗房,
就连他自己,也觉得那里的气温陡然下降了几度。
身后,各种哀嚎声不绝于耳……
~
六月,
太原城里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燥热的气氛。
今年的天气一直干旱,眼看着种田的农民准备颗粒无收,
城里都督府长史的李三公子,发动了自己营帐里的军士,四处帮太原周边的耕农打井取水。
连城外汾河里的水车,也被他改良修缮了一番,
农田的用水,总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说实话,其实这些举措官府也能做,
但受限于经费不足,他们的行动力也大打折扣。
但是李三公子毕竟不差钱,
他随手点点手指,就能养活一大帮人。
所以他不仅帮忙兴水利,还在城里大开赈灾粥铺,给落了难的灾民一点接济。
一时间,
都督府长史李世绩的风评直线上升。
因为他的好大儿在做这些好人好事时,留的都是他老爹的名头。
李世绩对这个惹事精好大儿的印象颇为改观,
他不禁在想,是不是因为他这次把对方挂在了裤腰带上,这才有了长进?
假如李东知道自己老爹这样想,
多半要笑脱大牙。
对方纯粹是自作多情了,他做善事,不过是因为遂安公主和豫章公主又快要生了,
毕竟他前一阵子做了不少孽,他纯粹是给自家孩子积点阴德罢了。
至于为何留他老爹的名头,那纯粹是为了少出点风头,
免得别人说他一个带兵将领搞这一套,是何居心~
不管怎么样,
这都是一个多赢的局面,没有人不乐意。
至于皇帝,
估计他操心李治的事都操心不过来,
很明显的是,皇帝老子连普安公主的事都忘的一干二净。
逗留在太原城的太监,都快跟这个,坐拥五位公主殿下的驸马李都尉混熟了。
平日里,
李东待他极为不薄,
凭借他的人物扫描程序,
自然是把这太监的喜好瞧得一清二楚。
时不时陪对方下下棋,听听曲,连这太监三天两日去青楼的花费,他都一并帮对方出了。
某一日里,
太监在包间里喝得醉醺醺的,
搂着李驸马都尉的肩膀偷偷说,
“驸马爷,其实陛下一直对你是又爱又恨呐~”
李东强忍着恶心,听对方把话说完。
“李驸马您在迎战吐蕃和送亲入吐蕃这些事情上,都完成得非常出彩,陛下也一直有心多给机会您磨练磨练~”
“奈何就是在公主这些事情上,驸马爷您的做法实在是不够明智~”
听到这,
李东趁着帮对方倒酒时,一把甩开肩膀上的咸猪手才说,
“公公,愿闻其详~”
太监对他的态度表示很满意,只见他把杯中酒一饮而尽,便继续娓娓道来,
“驸马爷,公主殿下的这些婚事,多半都是赐给跟随陛下,打下江山的老臣子的后代,那可都是用来安他们的心呐!”
“您说您,不管用什么样的手段,把公主殿下都抢到自己手中,那陛下得少了多少笼络人心的手段。您说,陛下是不是很恼火~”
这太监应该平时也是皇帝的心腹,
可能见过听过不少流传不出去的隐秘,眼下他趁着醉意,一不小心就把它们给抖搂了出来。
只是李东听着对方的发言,
心中多少有些疑惑,他总感觉对方这波直给,多少有些刻意了。
只不过他倒也没有直言,
而是抱着虚与委蛇的态度,且听且看着。
他装作很震惊很惶恐的模样,跟对方请教说,
“公公有何以教我?!”
这死太监果然非常上道。
只见他做了个招手的动作,让李东凑近过来,随即低声说道,
“驸马爷,其实您暂且不去撩拨公主殿下,自然便可相安无事……”
李东还以为对方能讲出点什么有建设性的意见,
整半天了原来是劝他收手?!
他深深的看了对方一眼,
装作很苦恼的模样,
“哎,公公,其实本驸马也身不由己,几位公主殿下也不是被我绑进门的~”
他这话说得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连那太监也顿时语塞。
“这……”
“话虽如此,但李公子你就不怕那些世家子弟报复吗?他们的背后,可都是盘根错节的家族势力啊~”
李东听着对方这番话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心中一阵警铃大作,冷冷问道,
“公公,莫非你知道了些什么?”
太监只摇了摇头,说他只是猜测。
还说起了此前他在洛阳城时,有人找他问话的事。
洛阳城?
李东当场就想到了长孙冲那帮人,
他听得一阵心惊胆跳,最后还是耐心继续追问,看看眼前这颗人头该不该收割掉。
这太监本也就是喝多了,顺嘴一提洛阳城的事,
毕竟那可是个大人物,对方还隐晦的问了些关于李东驸马的事。
他此情此景,正好把这些事串连了起来,便一个大嘴巴吐露了出来。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把令牌那俩字说出口时,
他面前的驸马爷便已起了杀心。
“这死太监居然在洛阳城见过长孙冲的人!?”
李东眼睛咕噜转着,心思也不断变幻。
在他眼里,这太监很明显也并不是那么简单。
从他今夜说的话,他可以判断一件事,
那就是对方应该得了皇帝老子的吩咐,让他来试探他的底细来着,顺带警醒一下他,不要老惦记着那些公主殿下!
所以这人就算是真的醉了,那可能他也还没把所有实话说出来。
李东一下子不能立刻下定心思,
也只好继续跟对方满口瞎话应付着,
“公公说的是,就本公子这点底蕴,那哪能斗得过那些世家~”
那太监颇有些老怀甚慰的感觉,只见他摇了摇头,让对方不要妄自菲薄,
“公子,再怎么说,您也是李长史的儿子,”
“只要你多多替陛下排忧解难,再立下汗马功劳,就算无法世袭英国公的爵位,总有一天公子也能追平你父亲的地位~”
这太监来了劲,一番劝慰,让这位驸马爷只要站稳在陛下这一边,包他享不完的荣华富贵~
李东还是第一次见到批脸这么大的太监,更是确定了心中猜想,
这绝对是皇帝老子授意他说的!
他装作一副受教的模样,尽量麻痹对方。
酒终人散,
太监率先离开了青楼,
李东看着对方陷入黑暗中的背影,随手招来了个路过的货郎,
“跟黄图说,让他筹备一下,安排一个意外,让那太监死在回长安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