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牛贺州一旬之内,各处渡口往来密集。
法相山山脚下,此番前往花萼洲归来的南宫熙,正踌躇满志的要赶赴寒山寺举行的水陆法会。
宗门已然决定以瑶山为跳板要在花萼洲横插一杠,那么师父连同自己在宗门内的地位自然是要水涨船高,再进一步。
师父的师弟多年不见,再度归来已经是兵家祖庭里干事了,这下自己又和兵家祖庭算是扯上了关系。
这次寒山寺举行的水陆法会,兵家祖庭会派出年轻一辈前来观法,借着师叔认识一二也是极好,若是能够结交一二,为将来做足打算。
一展鸿图志,这天下必有我南宫熙一席之位。
在寒山寺方圆百里的山下寻常市井闲逛,那些外来修士多会在这些地方歇息几日,见识见识风土人情。
手拿山水邸报才知晓,一位七境武夫要与一位精通拳法与符箓的七境武夫在此处比试。
事先知会寒山寺,也是在默认下才有这场记载在山水邸报上比试。
一方是成名日久的武道宗师,另一方是一身符箓术法与拳法同样精通的后进之秀。
这种注定精彩绝伦的对决势必会吸引足够多的人观看。
而南宫熙敢肯定人群之中不会少于百位山上修士,身份显赫的应当在双手之数内。
早早的占据好立在城头一个好位置的陈姚,看着今日两位宗师开始现身在城前护城河畔就开始挪动屁股了,这无处插脚的密集人群,一落空就有人见缝插针。
不知名飘然而至。
陈姚顿感无形压力,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不知名女子是今日要上场的武道宗师呢。
不知名女子傲立城头。如同话事人一般的傲视群雄。
陈姚心中又下一猜想,这女的肯定自幼没在家族当中,在大山,在深海,反正不可能在人多的地方。
听着周围人言语,陈姚才知晓的场中两人来历。
一位来自扶摇洲的太生,模样俊俏常年一身青衣长衫,据传是野修出身,一身符箓与拳法相得益彰,有过两次次成名战是在大雷音寺围杀化天邪魔。另一次就是 独自游历蛮荒天下,归来便是七境武夫。
而另一位年长的一些的武夫成名日久,长眉鹰鼻面如锅底鼻孔朝天, 据说是达摩院武僧出身,还俗过后,依旧叫做法号“空能”
一身锐练拳罡上深得佛门禅意。
场中两人在大雷音寺结怨,愈演愈烈已经到了不可调节的地步,就连那位长眉老者空能的师父出面也是无济于事。
这才有了眼前这场战斗。
做个了解。
年轻后生率先出手,青芒身影拔地而起,以天降陨石之势砸落在长眉老者身旁。
野修太生如同一片秋黄落叶飘荡空能周身,随风飘忽叶落不定,难以琢磨。
如同谋定而后动的入定老僧空能,粘花手指一出。
老僧抬头放眸,不见张嘴但听其音:“邪魔歪道,装神弄鬼。”
明明出手速度极慢,却好似提前精准埋伏,一指就点到野修太生手掌当中。
野修天生讥笑一声:“老和尚,看你能笑多久。”
野修太生凭空生涟漪,一把收转在手中,顺着老和尚的手臂飞转直上。
片片符箓终于施展。
还俗和尚空能自然不能放任下去,暴起手臂闪闪金光在精炼如铜铁的手臂上绽放。
一张张血红符箓在空能和尚手臂上游走,野修太生心念微动,道道血红如寸寸长钉齐齐扎下。
两条枯黄手臂奋力摆脱,想要撕开面前这道口子。
场面之上顿时罡风飞扬,但却柔和如水。
反倒是让周围观众耳目一新。这两人倒还有些意思。
场面之上,战况陷入胶着。
原本众人皆认为这场七境武夫的打斗必定会是翻天覆地,天昏地暗,河水断流,没想到却是眼前这样。
场中,野修太生紧紧抓住空能和尚双臂,嘿嘿一笑。
“我倒要看看,那些念了大半辈子的佛文经书能不能救你老东西。”
言毕,野修太生深墨眼眸深处如同绽开一朵血莲花,先是一丝而后点点蔓延汇聚。
“我去蛮荒天下,就是为了这玩意啊!”哈哈大笑如同野修的太生。
“对付你,我是有十足把握。”
没人知道野修太生当初下定决心后,远赴蛮荒凶险之地,是经历了何种艰难险阻,付出了什么才能得到这血莲,再炼化深藏眼眸中。
可以说野修太生是如同瞎了双眼,靠双手摸索摸爬滚打才从凶险之地爬了出来,回到浩然。
老和尚空能眼中明显一滞,而后紧紧咬牙,指甲划破中指,挤出一点猩红,作出拈花指点在野修太生眉头中心。
以求唤醒野修太生心中的另一个自己,不必如此心怀必死之心。
老和尚空能所点那一点淡淡金光,落在野修太生心境涟漪之中。
竟然没有任何反应。
心志如坚,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七境武夫必定有一具身外身,你不可能不修,不然你如何敢去蛮荒天下凶险之地。
野修太生明显是下了血本。
以身做符箓,以求必杀。
老和尚空能明显慌了,嘴唇不断念动,梵音阵阵回荡周天,仍是阻挡不了身上所穿那半截古色僧袍,金丝纹路正在点点溃散消散。
空能老和尚脖子连同额头上的青筋暴露大声呵斥“ 大胆,还不住手。”
“寒山寺下,光天化日竟然有这种阴险魔道手段。”
“还不快快住手。”
野修太生血泪并生,含笑对着还俗老和尚空能阵阵震震有声道:“空能,你或许到死,都不知道你我之间为何有会这种天大仇恨,非死不可的地步。”
说实话,还俗老和尚空能最先开始以为是在大雷音寺之时,占了眼前野修的一点先机,夺了点那头大妖的破碎鳞甲。
坐在城头,双腿伸出墙外的陈姚,清晰无比的 看到野修太生眼中的东西,太熟悉不过来。
不过对这野修太生更多了几分佩服,这朵血莲的来之不易,陈姚可能比在场之人也包括那个野修太生更加深有体会各种艰辛。
最先开始的障眼法只为示弱,让人觉得不过是花架子,徒有虚名罢了。
不过也的确是这样,也不怪还俗和尚空能这般认为。
因为最先在在大雷音寺接触,这名初来乍到的扶摇洲野修太生,不过四境武夫,最多不过是四境巅峰罢了。
还是在通天塔下,参悟佛理想要遁入空门的小小野修,像这样的塔下有数千众,佛根彗性远超野修太生的比比皆是。
也能料想到不到二十年,人家从荒蛮归来已然步入七境武夫。
“武道昌隆,尽皆饲养。”随着野修太生地低呛说着这八字,右眼眼眸那颗妖异莲花,如在梦境。
十指入骨的野修太生与还俗日久的老僧空能逐渐一同消散。
清楚知道所作一些都是无事于补的空能,像是认命了一般嘴中念诵起了自己初入佛门被师兄严厉教导,读了半个多月还不会的金刚经文。
远处天幕,有一道细不可察的微妙涟漪。
只做一指点出,便是自天上而来的一点金光,深深射入野修太生眼眸中,将那原本差一点就能完美绽放开来的血红妖异莲花硬生生的如时光倒流一般,再次如日落露气后收放缩放回原本状态,不见踪影。
两人如遭雷击,野修太生痛的脚步慌乱,踉跄后退几步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十分痛苦的捂住左眼。
“啊!”痛得太生左手深深插地,捂住左眼得右手鲜血直流,血色呈莹莹青绿。
众人看人,不少人惊呼,没想到还真是沾染了邪魔歪道。
不过仅此而已, 野修出身有些魔道手段倒也说的过去。
一个面相精干的壮硕和尚,手持锡杖一震,声如洪钟说道:“寒山寺水陆法会就在此地,举行。”
和尚手中锡杖再是一震,渭河之水如天上来,汇入护城河中,原本有些干涸的河床陡然淹没。
有不远万里赶赴西牛贺州的化外僧人,满脸灰白胡须赤脚持钵,穿过乡间偏僻泥土小路来到这里的。
有数位结伴而行的兵家弟子,一身真气浩瀚无匹御剑奔赴寒山寺庙。
有深海之上,紫衫龙王骑马奔驰陡然加速。
混迹在人群中的法相山南宫熙,看着水陆法会和尚转圈念经过后,对着接下来的仪式感到有一丝急不可耐。
如同做善事一般,凡是在场之人都可盘坐在地参悟,哪怕就是邪魔歪道之人也是一样,通过高僧设下心境参悟。
便有一十二席位入寒山寺佛陀亲自解悟。
寒山寺的心境天下闻名,就连一贯以杀力心坚著称的兵家剑修都会次次不落的派遣弟子前来争夺一席之位。
这等同于将自身心境拔高,修缮补漏以备将来,这种天大的好事寒山寺已经做了有了千年之久。
在壮硕和尚及其一众和尚转完过后,围坐一团共同念诵这梵音。
大多数人根本就听不懂和尚们念诵的是什么。
但有样学样,看着周围人盘腿打坐,自己也跟着照做。
酣睡做梦,甚至有人入定之后打鼾,鼾声如老牛哼叫,低声沉闷。
心境如梦,每个人所处梦境独一无二。
有人如痴如醉,武道精进。
有人醉生梦死在闺房之中声色犬马。
有人睹物思人,抬头却看见早已逝去的亲人,虽明知是假相。
有人在白骨坟茔当中,独战万千枯鬼。
有那绣袍金甲神人,从天而降,一柄鎏金窝瓜大锤将大地击个破碎不堪,盘腿入定的众多修士顿时死伤大半。
有人身影鬼魅,高高跃上城头,蹑手蹑脚的在墙壁上爬到陈姚面前。
满面春意,不由自主的伸手掏了掏裆。
陈姚气定神闲,恍若身外物无物一般,全然没有感知到即将到来的猥意。
只见那刀条脸,大小眼的猥琐汉子,喉结滚动,一只手在衣角反复擦拭,拍打衣袖过后。
沾沾唾沫左右撇过八字老鼠须,又是十分郑重的两只手摸过脸蛋。
随后颤颤伸出手,又猛然收回,好像自己不配一样,怕玷污了一丝一毫都是罪过。
最后还是鬼迷心窍一般的伸出手指。
“跪下。”声音清冷,无形之中自带一丝无上威严。不知名女子这一声不带任何情绪的命令。
竟然真的让眼前猥琐邋遢汉子,汗珠直流,左腿率先支撑不住,忍不住的想要往地下跪去。
“咚,”一块印有工匠籍贯及其督造年份的长条大墙砖,从中断裂。中间一块嘣的粉碎。
头颅战栗,颤栗不断,陈姚看着早已汗流满面的邋遢汉子,冷汗不断滴落地面。
强忍着憋住不笑。
身后感到一片冰凉。
不知名女子的心境之中,地冻霜寒书肃杀万物,
譬如万古之前,人族羸弱沦为口食,
妖兽肆意踩踏捕杀,游荡虚无往返九重天的化外邪魔,不断砸穿大地,以此为乐。
小如长沧海一粟的黑影突兀出现,大如山岳绣袍黑甲神人跪毙在地,拱卫神山的金甲神人如同纸糊一般,被随意击杀。
那道黑影撞到不周山后,再是一撞。
星河犹如决堤一般,无数洪水从天上倾泻而下,人间一片汪洋。
黑影勾起嘴角,面露笑意。
不知名女子细眯眼眸,想要竭尽所能的看清那道黑影的面目,可越是如此,不知名女子越是身形摇摇欲坠,以至于牵扯的心境之外的自己也是如此。
可越是如此,不知名女子反而起了争强之心,不惜划破大腿肌肤,借着疼痛之感刺激自身。
心境之外,那名主持水陆法会的壮硕和尚,看着周围众人神情各异。
目光微至,落到了陈姚身后的站立的陈姚的不知名女子身上。
面色凝重,持节的手指不由得更加攥紧几分,连同身后的寒山寺众位老僧也是有些面露担心,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