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真颜快步走进小院,嘴里啃着大饼一边说着“昨晚发生一起大事。”
看着刚从床上翻身爬起的揉着眼窝子依旧睡意浓浓的陈姚,显然不知道。
突然间狂捶胸口后,差点没站稳,一手扶住桌椅就着水壶里的茶水才把这口干饼子也咽下,心中咒骂那挨千刀的老板娘给自己的肯定是昨晚没卖完,隔夜的饼子,就这样今早热热还没如透。
缓了好一会的真颜,才开口说道:“昨夜有一伙人趁黑摸上月峰,营救大师姐映月,差点就要的手了。”
“这会正在祖师堂受审。”
“祖师堂?”陈姚心中立马意识到不对劲。
“对啊!今天一大早就有几位祖师归来,这会瑶山上下的各路人马差不多都汇聚上了瑶山,公开处刑。”
裹上铁甲,拿上牛尾刀,陈姚快步走出。
祖师堂附近早已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其中不乏些附属势力之人。
真颜拉着陈姚一边钻过人群,口中喊道:“瑶山卫办事,烦请让路。”
那几位归来的祖师没有在祖师堂高坐太师椅,而是直接来到月峰山顶。
圆台之上,周围高悬五位祖师。
圆台中央正襟盘坐的是大师姐映月。
周遭横七竖八的倒着几具黑衣人,血气淡淡。
大师姐映月身前的茶具,就只剩两只绿竹茶杯,其余茶具无一幸免都或多或少被剑锋所伤,出现破损。
“映月,你可知错。”话音强硬,自带威严。
说话之人正是瑶山祖师之一青落,刚刚踏入金丹门槛,在瑶山可谓是风头无两,所以才显得有些咄咄逼人。
大师姐映月抬头,注视着月峰圆顶高台之下的瑶山众人,他们神色各异,冷漠,麻木,兴奋,疯狂的眼神中透露着毫无遮掩毒辣。
彷佛极度期待接下来所能看到的一幅血腥场景。
能够满足他们平日所不能见识到的,好像所有高高在上的明亮或鲜艳的东西被无情摧毁掉在眼前本身就是一种享受。
俨然高台之上是一个 穷凶极恶的刑犯,即将被处以极刑的刑犯。
四目相对,大师姐映月的目光对了人群当中的陈姚,他依旧平静,像是没有任何事发生一样。
古井不波,从来就没有什么能够真正牵动他的内心一样。
陈姚悄无声息的退出人群。
大师姐映月不由得有些苦笑,场上五位祖师,一正四副的局面。
过了良久,大师姐映月终于开口:“青落祖师,十数年不见,归来已是金丹,着实让晚辈羡慕啊!”
还有几分怒气的祖师青落,听到这拍马屁的恭维话,脸上明显消减几分怒气。
瑶山祖师堂共有九位祖师,现在只到了五位,要是在身下四位祖师不在场就加以处刑的话,恐怕会落人口实把柄。
但这些恭维之语。
晚了。
祖师青落眼神横变,眼眸之中尽是玩味意味,要是早上数年时间之前,作为瑶山大师姐的映月说这话,那会的祖师青落也绝不会将映月视为自己这一脉弟子 的大敌。
原因不容由她,十数年前那会的大师姐映月眼睛里容不得沙子,做事刚正不阿,不顾同门情谊也不在乎情理,只认准两个字眼“规矩”
所有的人都认为她会折,这世道压根不应该有这种榆木脑袋,不懂开窍。
当时还有祖师笑言说:“应当把映月这小丫头片子送去中土,先做个女夫子,后再做个女君子,最后再做个女圣人。”话外之意显而易见。
这种拍人马屁的话语,映月从未这般服软的说过,就是她自个的亲传师父也不曾说过。
一把青峰落下,旋即变幻成千上万柄青锋,齐齐落下就如凌迟,刀刀各割一刀,就要在刹那时间完成。
并没有封禁大师姐映月各处周天法门气府,让她依然能够有所抵抗。
瑶山自打开山就流传的一条老规矩,所有受刑者不封禁术法,坦然受刑若能活,那就活。
但瑶山百年来就压根没几个能活下来,好像不出五指之数。
圆台之上,诸多青锋利刃团团围住依旧盘坐的大师姐映月,层层递进。
圆台上的战况更像是一场水磨石碾,显而易见就要要将大师姐映月耗得气府枯竭,气败而亡才是最为惋惜且窝囊。
这种纯属靠境界修为的碾压,才是这世道最大的道理。
好像是一场忍着性子没有追求速战速决的,只有这样才能瑶山众人亲眼目睹这位瑶山大师姐的种种不堪,亲手打破这么多年来大师姐在瑶山众弟子心中的某种象征。
这也是瑶山祖师堂归来的首次下马威,注定是要所有瑶山弟子知晓的道理。
在瑶山,只有一个道理,那就是祖师堂才能是万众一心。
也只能是。
大师姐略显苍白的面庞下,左眼眼眸已经沁出点点猩红。
声如金石的石砖先是出现蛛网一般的裂纹,而后寸寸龟裂迸发碎片,激射漫天。
大师姐依旧盘坐在地,只见淡唇拨动,像是在默念什么东西。
周遭青峰虽然威势惊人,但还是没有波及到大师姐
这般是实力倒是在意料之中,倘若没有,倒让人有些失望这位瑶大师姐的修为了。
祖师青落身前凭空出现一纸无字黄符,一看就不是寻常之物,出门在外数十载有点机缘不为过吧!
刚好今日试试这东西的威力。
祖师青落单手伸出,点点起起,一道符咒符箓就算是大功告成。
祖师青落眉眼暗藏淡笑,仿佛已经能够看到映月的落魄凄惨至极的景象了,不由得更加得意。
一道黄符如一尾游鱼归巢,在融入诸多青锋利刃后气势浑然一变,圆台之上剧烈摇晃,彷佛天崩地裂一般,让人谈色之间惊慌失措。
原本百步见方,高达一丈的高台瞬间倒塌分裂。
土崩瓦解,尘土飞扬碎石滚落,让周围瑶山弟子连连后退。
待到尘埃落下,看清场中情景。
祖师青落偏眉一皱,众人惊讶。
高台之上,大师姐映月依旧盘坐在地,只有坐下这块地方没有倒塌,犹如独坐高台。
发丝覆面,不见容颜。
祖师青落有些真的怒了,偷鸡不成蚀把米,想要云淡风轻的解决掉,看来是自己多情了。
映月啊!映月啊!看来是你自找难堪啊!就别怪了我不留半点情面了。
祖师青落事先同其他祖师堂之人通过飞剑传信。
本来看在映月入了龙门境,一人斩杀数位同境长老,虽有些取巧嫌疑,但这种天赋却是实打实的难得,倘若直接杀了,瑶山人心难安,未来我瑶山一辈就可能没有挑大梁的弟子了。
稳扎稳打,进入祖师堂自然是顺其自然的事情,可是你偏要急于求成,想要个结果。
操之过急,终成败局。
还有埋线十数年的过人心思,倘若能为我这一脉所用,自然是天大的好事。
恩威手段笼络人心的手段已经用了,却没有半点低头迹象。
要是跪倒在地,苦苦相求于我……
算了,要是真那样就有些大煞风景了,你也不叫映月了。
是你自己不要退路的映月。
祖师青落瞳孔逐渐凝聚而漆黑一点,衣袖无风而阵阵作响。
刹那间,天上乌云密布,大有风雨骤来迹象。
空气中弥漫着压抑且闷热,让在场之人有些显得压抑。
看向石台上的大师姐映月就多了更多想法。
期待,戏谑,不屑,嘲笑……
周围四位祖师也是知道了青落真正动怒了,想要开口却最终闭口不开。
因为她另一个身份是妇人金莲的传业恩师。
就算是为了那宝贝心肝丹婷,祖师青落也会出此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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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山某处。
身着瑶山卫铁衣的陈姚,拖着一个奄奄一息的犯人。
瞧着面孔陌生的水牢守卫,仔细打量着陈姚,说道:“最近改规矩了,须有刑堂长老手令。”
“哦!手令啊!我有。”说罢,陈姚伸入铁衣内。
牢狱守卫下意识伸手去拿,结果没能如同以往一样,拿到令牌。
陈姚手令没能拿出来,却是一把锋利小刀。
这名守卫惊恐的张大嘴巴,想要发声却只能发出沙哑的嗯嗯嗯声响,双手拼命的捂住喉咙。
无可奈何,血水跟不要钱一般的拼命往外流。
真言手脚麻利的击倒了剩下三名守卫。
独留一位现在浑身发抖的年轻守卫,看着自己大哥倒在血泊中。
脸色乌青,手中长刀滑落地面。
“咚”的一声金石之声,也没能让他反应过来。
见识了这二人的手段,自己深知绝无逃走的可能,便顿时面如死灰,匍匐跪倒在地,嘴皮打颤的求饶:“两位大爷,我就是个被人花钱雇来凑数站岗的。”
“我下有未出世的孩子,中间连媳妇也没有过啊!上有早已死了多年的父母双亲,等着我每年烧点竹叶子。”
“才两个大子啊!”
名叫赵五的盲流,哀声痛哭嗓音沙哑。
就为了两个儿子,自个就要替人去死,这难道不是血亏到姥姥家了嘛!
心里越想越是懊悔,反而是开始破口大骂那个花钱雇自己的官老爷,也疯狂的抽打自己耳光,好死不死还挤过众人,顺利把这份活路也揽下来。
好逑,现在彻底是死逑了。
已经彻底想通了,亲眼目睹两个贼人行凶,自己断无活下去的可能。
嘴巴也不叫了,开始闭上双眼等待被终结。
陈姚伸出手,轻轻拍打赵五的脸庞,算是将拍轻。
盲流赵五木然睁开双眼,还以为黑白无常已经来索命了。
睁开眼后,浑身上下摸着自己,还是完好无损的。
“水牢这边今日应该有一位长老值守的啊!”真颜小声嘀咕道。
不然,这处牢狱陈姚,真颜二人断然不会如此轻松就顺利潜入。
真是简单得令人发指啊!
也有可能是瑶山一直如此,表面功夫做得好,可落到实处就是尸位素餐。
也难怪大师姐映月连同那么多人看不惯这瑶山,企图改变些什么。
无动于衷的前辈师父们让他们更加愤怒,五个守卫四个来顶包站岗。
他们的铁杆庄稼让人分外眼热,这会不知道在哪哉游哉的提着鸟笼子潇洒呢!坐着就把钱给装兜里了。
陈姚有些笑了。
盲流赵五看着面前这位大哥,没来由的笑了如浴春风,心里肯定是想到了什么好事,那自己的活路就来了,就连忙跪地爬来,抱住陈姚大腿。
陈姚递过一把匕首。
“那四个人都没有死,只是暂时昏厥,但你们当中只能活一个。”不带任何情绪的说出这一切,陈姚拍拍盲流赵五肩膀。
看着这盲流赵五的眼神深处,陈姚连有些话都不说了。
这双眼睛哪里还需要说,给他一个艰难的抉择,让他内心饱受折磨,然后以弱者的姿态博取他人情感,控诉强者。
恐怕盲流赵五早就想有这么一个机会,只是一直怕承担后果罢了。
眼中裸露着贪婪神色,像是杀死熟睡中的羊羔一样,这几个都是些庄稼汉子,跟自己一样让地主老爷帮忙找份差事。不过他们有地,有庄稼,有老婆,有孩子。
只有自己一个破落户,终日游荡在田埂和市井当中无所事事,就是给人当佃户给没人要,靠蹭些红白喜事才能吃饱一顿,也要祈求主家心善不要将自己乱棍打出。
现在一切都变了,还仗着比我早来几天,看不起我,随意打骂我。
“啊!你怎么不起来打骂我了啊!”盲流赵五面孔有些扭曲,嘿笑着小声说道。
一刀毙命后,还不忘搜刮身上的钱财。
回头看着陈姚,双手摊开几吊子小钱被串连到一起。
陈姚自然会意,伸出手指停留一会,只取走一枚方孔小钱。
跪在尸体旁的盲流赵五又惊又喜,惊的是这位高人只取一枚小钱,肯定是对自己有几分考量意味,喜的是高人取走的是一枚最小,最不值钱的钱,难道这些山上高人都是这般是金钱如粪土,如浮云。
“拿去潜下心看看,没准能修成大道呢!”
如同跪拜父母一般,不对,就是父母双亲在世,盲流赵五也没这样认真跪拜过。
那老两口除了给自己带到这世上,遭人白眼,受人唾弃,连地都没一垄,自打自己年幼记事起,就跪在一条人流往来极多的闹市里,从刚开始脸皮红到耳根子后面到麻木不堪,再到最后逢人就是低头笑,彷佛永远直不起腰杆。
看见同龄的小孩,羞愧得恨不得立马死掉。
哪怕现在跪倒在地的盲流赵五,在点头哈腰,但他的这一刻好像腰杆彻彻底底直挺起来了。
他叫赵武,家中排行老五,是个盲流,排在前面得哥哥姐姐无一例外全都死了,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次又一次活了过来,从来就没人叫过“赵武”这个名字,就连他的亲生父母也没有叫唤过。
鼻涕,眼泪横飞的盲流赵武,郑重
“我的身份虽然是个盲流,但小时候跪地乞讨时,一个心好的算命老瞎子爷爷教过我几个字,虽然不会读,但是认得。”
这样就要。
陈姚,真颜就要离去。
那盲流赵五,在极短时间内心中想了又想,终于说出口:“高人,我能知道你的姓名嘛?”
话一说出口,盲流赵五就知道说错话了,人家高人要是暴露的真名不就是遭了嘛。
急忙拍拍嘴巴。
“陈姚。”
陈姚直接毫无顾忌的说出名字。
真颜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就立马想通了,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