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皱着眉,“他出事,抖音同城为什么炸了?”
“说什么的都有,还有说他不道德想讹钱的,也有可怜他的……”
安然沉默着。
“安然,你在听吗?”
“嗯。”
“那你大伯出事,你回去吗?需要我陪吗?你家老傅要忙,李禹可以开车的。”
“……”
安然又沉默了,她的内心无比动摇。
机组人员已经在催促了。
下一瞬,安然下了决心,“老公,我不想出国了,我要回县城去,我要送我大伯最后一程。”
傅越宴表情十分平静,“好,那我们现在就回去。”
跟悠悠说了不用她去,安然便挂了电话。
看见傅越宴连犹豫都未曾有过的模样,安然的心里不仅对大伯愧疚,更是对傅越宴也很愧疚。
他为她放弃了工作,这只是一心想哄自己开心而已,现在买好了票,她却临时又变卦。
可是她能替傅越宴做什么嗯?什么也做不了。
回去的路上,安然茫然地看向窗外。
她没想到在生日的前夕,大伯死了。
那晚到底是谁黑进了她的手机,又是谁害死了她的大伯?
还是说,这些猜测都是假的,大伯就是想要自杀……
从机场离开,傅越宴直接驱车四个小时带她回了县城。
没去找外婆,二人直接住进了酒店。
今天时间已经晚了,傅越宴放好东西便道:“咱们现在先休息,明天再去你大伯家看看。”
安然尽管早已按捺不住,可是凭着对傅越宴的愧疚,她还是不敢有过多要求。
洗漱完躺在床上,安然睡不着觉,便刷起了抖音同城,刷过几条推广的广告以后,她便刷到了工地出事的视频。
“都来看看啊,这人大半夜从工地高架上跳下来,早上工友们过来都吓得够呛啊!谁知道他为啥要自杀啊?”
视频有点儿抖,应该就是拍摄者手持手机拍的,画面里有不少的人都围在前面。
这个看不到什么信息。
安然又接连刷了几个,便刷到了拍摄清晰的视频。
但也不过是警方在地上描出的人形而已。
大伯是个普通人,他这一辈子只知道要豁出命的干活赚钱,供家庭继续,供儿子读书。
至于读书读出来有什么用,他不清楚,人云欲云的东西肯定坏不到哪去。
这辈子或许也有干过一些小小的亏心事,但最矛盾最纠结的就是用含蓄的语言,劝他这个直到十三岁才见上第一面的侄女不要继续读大学,他不会供。
安然看着视频里的人形,双眼发热。
大伯死了。
真的死了。
甚至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多人都知道他死了。
眼前的手机突然被抽走,伴随着的就是傅越宴温柔的声音,“躺着不要玩手机,对眼睛不好——现在困不困?”
安然眼睛一眨,泪水就流了出来,她声音沙哑,却又软软的,很惹人怜。
“不困。”
傅越宴就躺下来抱住她,“那老公给你讲讲睡前故事,哄你睡觉好不好?”
安然抽抽鼻子,头一扭,把脸抵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声音传出来便闷闷的,“我又不是小孩子,听什么睡前故事。”
“不是说过吗?你就是我的小朋友呀,那老公给小朋友讲故事是不是应该的呀?”
他比安然就是要大七岁。
他升大学的时候,安然还在读小学六年级。
傅越宴是个自信甚至自负的人,但是在年龄上,他确实没有优势。
安然没有马上回应。
傅越宴也不急着问她什么。
“老公,这一切都该怪我吧,如果当时我重视那个消息,我没有在伯母挂了电话之后就算了,是不是大伯就不会出事了?”
她把头埋着,傅越宴看不见她的脸色。
“怎么会怪你呢?他不是自杀吗?还留了遗书的。”
“这不可能,他为什么会自杀?这说不通的。”
“那也跟你无关。”
安然缓缓躺平,呼吸声微弱。
傅越宴侧过身子看她,伸手拨去她涨红的脸颊旁黏住的碎发,“怎么啦老婆?”
“我当年如果被送去孤儿院,是不是会比较好一点?”
“当然不是,如果你被送去孤儿院了,我们怎么会认识?”
“……”
安然的脑子根本理不清现在的情况了,她只觉得荒唐。
连自己说的话也很荒唐。
哪有什么如果。
大伯就是死了。
她在这世界上,唯二有血缘关系的人。
安然闭上了眼睛,眼泪顺着眼角缓缓流下来,傅越宴只能轻柔地蹭掉水渍,一直到她的心情平复下来,不再哭泣。
他就这么一直侧着身子,半撑起来,始终盯着安然。
而她似乎没有再睁眼的打算。
不知过去多久,傅越宴这才小心翼翼地躺下,安睡在安然身边。
安然很早就醒了,那时天还是灰蓝灰蓝的,就好像她从前为了不影响安成龙睡觉,所以特地跑到院子里打手电筒背课文的时候一样。
大伯一直都在干建筑工人的活,其实收入一点儿也不低。
一个月轻松的时候也能有五千块钱收入的。
只是全家就靠他,安成龙又不懂事。
他早上出门也挺早的,看见安然在外边背书,不会多说什么。
但是家里有一个抽屉,始终会放着电池。
后来那个小手电坏了,大伯给她买了个很大的、可以充电的强光手电筒。
大伯母知道这是给安然买的,为此还骂他浪费钱也浪费电费。
安然看着窗外想,那时大伯说的是什么?
啊……
他说:“安然又用多大会儿?买来一家人不都可以用吗?”
那会儿她还是一家人的。
可是安然也没怨过大伯母。
她也没什么错,她只想着尽可能的为自己的孩子攒钱,平时晚上要进厨房不会开灯,用烂的充电线舍不得丢,用胶带缠起来继续凑合……
谁都没错。
往事历历在目,一件一件走马灯似的在安然的思绪里奔腾。
理解啊,她都理解,可是委屈。
在那个家,她小心翼翼地活着,哪怕一点点的好都能让她受宠若惊,感恩戴德。
她谁都理解,可是谁来理解她呢?
大伯母为什么不听她的话呢?
如果当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