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知舟见他挺直的脊背,当下满意极了。
这小子,方才还扭扭捏捏的不敢说的样子,现在这身板直的跟棵树一样坚韧挺拔。
而且语气还十分坚定。
顾知舟恍惚瞧见了十多年前他拜自己为师时候的那份坚定。
那时候的宗繁才十岁,跑到他跟前坚定的说要跟他学医术。
他当时一愣,根本没想那么小的孩子是认真的。
毕竟,宗家在明阳城做什么不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是以,当时只当他是冲动,并没有放在心上。
便半开玩笑的点头答应了。
谁成想,第二天一早,他爹娘就领着他上门来拜师了。
顾知舟仍记得当初他坚定不移的表情。
本以为只是个玩笑话,竞真的给自己收了个徒弟。
这一晃都十几年过去了,这小子在医术上可谓是青出于蓝胜于蓝,没让他失望。
而当下,宗繁身上就透露着这股子坚定。
顾知舟欣慰,若是二人能成,寒霜丫头的爹娘在九泉之下也能放放心心的了。
虽然如此,顾知舟的神色却没有放松。
而是蹙眉,像是在思考着什么,看在宗繁的眼里又像是不同意或是为难。
“师父,我对顾姑娘是真心喜欢的。”他强调,连神情都急切了几分。
生怕他不相信自己的真诚。
顾知舟见他着急,便越是开心。
跟了自己这么多年的徒弟,怎么能不清楚他的性子?
腼腆如他,沉稳如他,若非是真的喜欢到心上去了,绝不会这么轻易说出口的。
顾知舟拧了眉头道:“你小子喜欢寒霜丫头,那丫头喜欢你吗?”
宗繁想到顾寒霜那日在难民区说的话,点头。
“应当是喜欢的。”
难民区那日,他是听到了顾寒霜说喜欢他。
乍一听到,脑子一片空白。
恰好当时难民区有人需要及时救治,便没来得及多说什么就走了。
他知道自己也喜欢顾寒霜,可听到那话的时候,脑子直接白了,完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所以决定再见面,再对她坦诉心意。
另一方面也有师父和顾家关系的原因,让他有些迟疑,也打算回来后和师父坦白之后,再找顾寒霜谈谈的。
可回来之后,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这个口告诉师父。
所以便拖到了现在。
而现下,他将自己的心意全然坦露,竟然觉得轻松。
顾知舟不知道其中还有表白这么一回事,还当他是自信。
当即哼了一声,“你就这么笃定那丫头喜欢你?”
宗繁点头,又保证。
若非真的是喜欢他,顾姑娘一个女儿家,怎么会豁出那样的勇气对男子说出喜欢的话?
“师父,我是真的喜欢顾姑娘,此言绝非虚假。”
顾知舟眉头一挑,神情突然沉重起来。
看得对面的宗繁也跟着眼皮一跳。
还当是师父不同意。
顾知舟叹了口气,神情悲切了几分。
“寒霜丫头现在已经失去了双亲,她既然愿意叫我一声大伯,我便要为她做考虑。”
“师父,你是说顾老爷已经……”
顾知舟叹了口气,点头道:“就在这次来明阳城的船上出事了。”
宗繁见师父神情怅然,也一时没有说话。
师父一向重情义,心里肯定也不好受。
顾家医馆善名在外,这位顾老爷,他虽然没有见过,早都听闻过他善人的名号。
没成想,竟然已经遇难了。
他下意识回头看向小厨房那边,眼里带了几分心疼的看着里间那姑娘的背影。
顾知舟再叹了口气,语气严肃的说:“你虽然是我徒弟,可今后若是敢有负寒霜的地方,我绝对不会饶了你!”
宗繁闻言起身,站直身板朝着顾知舟郑重一拜,“师父放心,我绝对不会辜负她的。”
顾知舟欣慰的看着他,起身扶了他一把。
“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为师信你。”
宗繁感激的点头。
顾知舟又道:“那丫头才失去了父亲,虽然对你有意,可最近心情并不在此。她正在为顾家的生意棘手着,此时只怕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别的,你们的事儿你自己去争取。我这个做长辈的,也只力所能及到这个地步了。”
宗繁明白的点头,“谢谢师父。”
顾知舟摆摆手,拍拍他的肩头,低声说道:“争气点儿。”
说罢,便看着那边从厨房出来的两个丫头。
“两个丫头,宗繁小子也要回去,你们待会儿一起,路上也有个照应。”
十里铺到明阳城,也就十几里路,马车顺行,半个多时辰也就能到了。
一路上又都是官道,可以说是在城门守军挥胳膊就能够到的地方。
顾知舟却说照应,应该是打了什么如意算盘。
刚才她和顾寒霜两人都在小厨房,也不知道师徒两个聊了什么。
不过,宗繁看顾寒霜的眼神似比以前要直白了些。
那直勾勾的眼神,只差将爱慕连个字贴在眼睛上了。
除此之外,他眼神里还带着一股子担忧和心疼。
陈玉下意识看向顾知舟,小老头朝她挑眉一笑。
这表情,陈玉倒是猜出七八成的原由了。
只是,一旁的顾寒霜似乎没有发现这一变化。
朝着顾知舟行了一个小辈的礼数。
“大伯,寒霜今日就先回去了,过些日子再来看您。”
顾知舟点头,扫了一旁的徒弟一眼,才道:“宗繁也住在明阳城中,你们既然认识,倒是可以约着一起来。”
顾寒霜一愣,下意识看向一旁的宗繁。
宗繁自然清楚,师父这样说是在给他制造机会。
自然不会辜负他的美意。
当即点头,笑看着顾寒霜说道:“你下次来看师父,可以差人提前告知我,我陪你一起来。”
顾寒霜闻言有些惊诧。
他说的是陪她来。
一个陪字,心跳忽然加快。
不过,她也并没有往更深处去想。
他既然是大伯的徒弟,她是大伯的侄女,这层关系算是亲近些。
况且,大伯之前还说让二人以兄妹相称的话,说不定他这话的意思,只是拿自己当比他年纪小的妹妹罢了。
如此一想,又失落下来。
心口处像是闷闷的,有些哑然。迟钝的朝他点了点头。
宗繁见她神色不怎么好,想到师父方才告诉他顾老爷出事的事情,自然是以为她是因为失去父亲一事而伤心。
看着神情低落的顾寒霜,宗繁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儿。
当初在江水县的时候,得空之时,二人闲坐喝茶,她并不是这般模样。
那时候的她笑起来很是明艳,给人一种无形的感染力。
今日所见的顾寒霜沉默寡言,眉间总是有抹化不开的伤愁。
人也比之前瘦了三分。
很难想象,今后她这样单薄的身板该怎样去承受顾家的一切事情。
想到这些,宗繁心中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