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相夷到底没逼着鹤之舟跟自己回四顾门。
这些时日门中事务确实繁琐,半个月后便是四顾门挂匾的日子,给各路英雄的宴帖这些时日已经陆续发出。
门中大多数人都忙得脚打后脑勺,唯独他这个实在不喜欢繁文缛节的门主清闲一些,却偏偏是个闲不住的。
只是他回了四顾门后才发现单孤刀不在门中,便随手取了本空白的折子写下自在堂的事,叫人送去了云彼丘那里,让他存入卷宗库中。
单孤刀不在,金鸳盟的线索也跟着断开,他今日反倒没了事做。
正在他敲着膝盖想着是不是要这么回莲花楼时,披着一件滚毛边的莹白色斗篷,身姿窈窕的乔婉娩便自外面走了进来。
昨夜才又下过雪,她打娘胎便带着喘症,长大又习武的这些年虽说好转了许多,但一到这种天气总不免有几声咳嗽。
如今才一踏入放了火盆的温暖室内,骤变的温差便叫她忍不住咳了好几声。
李相夷看着她略显得苍白的脸色,眉梢不由扬了起来。
乔婉娩轻唤了声相夷,才将手中的册子放在他跟前:“这是挂匾那日宴席的样式,你看看可有什么要修改的?”
少年郎随意地翻了翻册子,对此事显然不太上心,很快便点了点头,“就这样吧。”
比起挂匾时的宴席,他更在意的是宴席结束后的四顾茶会。
但因着是自己的私人茶会,反倒没什么拘泥的,一壶好茶,几碟点心便是了,商讨事宜的时候自然不需要按照应酬的那一套来。
他将册子放到一边,抬眼打量了一下乔婉娩的面容。
她不是四顾门唯一的女子,但地位却是最特殊的,毕竟四顾门的建立离不开她的默默支持。
这些日子的奔波,叫他似乎已经许久没有这样正经与她见上一面,他仅剩的那点闲暇时间几乎都花在了去莲花楼的路上。
想起了鹤之舟,他便无意识地摸了摸鼻梁,冲乔婉娩露出个笑脸:“阿娩,我这些时日认识了个医术高超的江湖游医,如今他正在山下,不若我带你去让他看一看,说不准能治好你这娘胎里的喘症。”
乔婉娩有些意外,不过到底是这人的关心,她抿着唇露出个柔软的笑容:“哪里是这么容易治好的。膳房那边今日还要试菜,我怕是不得清闲,不如改日?”
“他还不知道待到什么时候呢。”李相夷不给她再拒绝的机会,手掌贴上她的背心,给她渡进一些扬州慢的内力,边握住了她的手臂,飞掠出了山门。
乔婉娩身子也只是看着纤细娇弱,比起那些不出闺阁的女子,还是要强上许多,山下山于她而言并不困难,故而李相夷也就松开了人,二人一前一后地往山下走。
少年的步子总是要快些,乔婉娩只能瞧见他垂在后脑微微晃动着的马尾,将二人的距离越拉越大。
待到了山脚下,远远看到一座停在空地上的木楼,走在前面的人才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等她。
李相夷少年意气,惯来不是什么体贴的性子,这点一直注视着少年的乔婉娩再清楚不过。
也是因为了解他是什么样的脾性,对于少年双眼中突然流露出的神采,她心中生出了几分酸涩,叫喉头也跟着一哽,霎时间便失控地吐出了一串咳嗽。
木楼的门吱呀一声打开来。
李相夷正低下头来看她,高挑的身形将纤细的少女挡了个严实,只露出了斗篷的一角。
鹤之舟看着这个背影愣了愣神,但很快便侧过头,转开了视线。
“今日外面风大,进屋里来吧。”他轻声说道,竟也没等两人动作,已先一步转身进了屋。
李相夷又看了乔婉娩一眼,若有所思地转了下眼。
待他们进到屋里时,鹤之舟正坐在桌前泡茶。
只是那张简陋的方桌上却比平日多出了一套茶具,没有一丝多余赘色的白瓷茶壶晕出了一点点浅淡的绿,随着他倒茶的动作发出淅淅沥沥的声响,热气便也这么模糊了男人那张神色淡淡的面庞。
李相夷扫了眼桌上的两套茶具,一屁股坐在他身边,问:“怎么只有一个杯子?”
鹤之舟提了提手中的茶壶,正好将白瓷杯倒了八分满。
他将茶杯轻轻放到了乔婉娩的跟前,才侧头看了少年郎一眼,温声道:“这是缓解这位姑娘喘症的药茶,你身子康健,不必喝这个,也不会喜欢的。”
虽然泡出的茶水带着淡淡的绿意,但到底是药,苦涩的滋味免不了比普通的茶水都要重一些。
从来都吃不得苦的李相夷瞥了眼那看着便十分清雅的药茶,抬手拎起另一套茶具,熟练地给自己倒了一杯。
这个茶壶中的茶水已经泡了有一会儿了,过了最烫的时候,他也并不在意,只抿了抿唇分辨了一下。
今日的茶是早前他夸过一次的恩施玉露。
他翘了翘眉梢,丝毫不掩眼中笑意地看向身边的男人:“你上次不是说将剩下的几两都给送我了吗?”
鹤之舟将那已经有些温了的茶倒在一旁的茶盂里,重新添上热水,才盖上盖子,抬眼答道:“朋友又送来了一些。”
少年郎身子往他那边歪了歪,毫不客气道:“你上次送的已经叫我喝完了。”
男人那双平静的眼中终于泛起了笑意,“你总得给我留一点。”
只是这话才说完,便又忍不住加上一句:“顶多只能给你一半。”
他等热水浸泡过茶叶后又停了一会儿,才抬手给李相夷的杯子又倒了八分满,少年也自然而然地端起茶杯,浅呷了一口,赞道:“果然,水热总是要有滋味些。”
鹤之舟只是又笑了笑,目光看向对面正紧紧握着茶杯的乔婉娩。
“乔姑娘可还喝的惯?”
少女垂着头,微微抿了下唇,才答道:“确实有些苦涩,不过总比药要好喝得多。”
而且喝下去后,身体也切实地得到了一些舒缓。
李相夷这时才想起未曾给二人介绍过彼此,便放下了茶杯,“对了,阿娩,这是鹤之舟,莲花楼楼主。”
他转头看向鹤之舟,灵动的双眼间带了点打量:“你的话,刚刚都知道喊她乔姑娘了,想来是不需要我介绍了。”
鹤之舟看了眼又垂下了眼睫的乔婉娩,抬手将靠过来的李相夷推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