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之舟花了点时间,将曾经的那一座莲花楼重新建了起来。
虽然木料有了些差别,小楼上的吉祥纹无法还原,但莲花楼医馆的小牌子一挂,他便仿佛又回到了陪着李莲花寻找单孤刀尸骨的那几年。
他将自己研究的那些药堆放在二楼,日常除了指点一下包打听的武功之外,还继续着碧茶的研究,偶尔也会学着曾经的李莲花那样,到街边支一个小医摊。
但每次也顶多只看一个时辰的时间,便又回了这座停在府中后院的小楼里。
包打听趴在桌上写着他布置下去的课业时,实在没忍住问:“东家,你怎么好好的院子不住,要住在这么一座破楼里?”
鹤之舟面色淡然地看着账册,手指翻过一页后,才慢吞吞地回他一句:“院子再好,也不是我想要的,这小楼虽然漏风,却是我心中的归处。”
一贯人小鬼大的臭小子用毛笔的末端捅了捅有些泛痒的鼻翼,“我知道,这肯定是东家你发家之前,与夫人一起建的破楼。”
鹤之舟握着账册的手一紧,却已经能克服这种泛上心头的痛楚,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问:“怎么,课业写完了?”
包打听顿时不敢再说话,只埋头写字。
傍晚的时候君一鼎过来了一趟。
“东家。”他将飞鸽传书送来的信件递到鹤之舟跟前:“长马刀贺家发来的求援信。”
正切着草药的鹤之舟挑了挑眉:“贺家?是天外云铁那个贺家?”
“正是。”
长马刀贺家是匪寇发的家,确实算不上光彩,但这些年渐渐混上了正道,早已是金盆洗手了。
这长马刀贺家本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门大派,偏偏几年前意外得了一块天外云铁,刀劈不动,斧砍不破,水火不侵,是一块能铸出神兵的好料子。
这便罢了,贺家人还心大地叫人知道了去。
君一鼎本就被鹤之舟嘱咐着打听天外云铁的消息,乍一听在贺家,便使人登了好几回门,试探了许多回,最后用鹤之舟给出的一本十力化一的刀法,跟关键时刻出手护住贺家的承诺,换得了这块天外云铁。
毕竟贺家人其实自己也知道,天外云铁的消息一旦外泄出去,贺家怀璧其罪,是护不住这块宝贝的。
鹤之舟这会儿却是想到了刚下山的李相夷,切草药的动作都慢了下来。
“是何人要对贺家下手?”他问:“贺家人如今可还好?”
“是东陵三帮的人。”君一鼎道:“如今东陵三帮的人只是试探性地与贺家有了冲突,虽说尚在召集人手,但看着动静,估摸着也快要有所行动了。”
“知道了。”鹤之舟拢了拢手下的草药,快速地将它们切好后摊在簸箕上,“我去一趟,这些药,你便去把叫白术叫来,接手后续的炮制吧。”
他走下二楼,洗净了手后换了身玄青色的劲装,又提上那把重新铸好的剑,随便骑了一匹府中备下的马,便径直赶往长马刀贺家。
贺家所在与洛阳城距离颇远,鹤之舟日夜兼程,换了好几匹马,中间还用了轻功赶路,才终于在五日后赶到地方。
彼时东陵三帮已经破了贺府大门,冲入了后院。
鹤之舟皱着眉飞身落在屋檐上,六脉神剑一击击穿了正挥刀斩向后院妇孺的帮众,跟着又是几道劲力接连弹出,将这一片人清了个干净。
带头的三把手找了半天,才一脸心悸地寻到了站在屋檐上的鹤之舟,破口大喊着:“哪个龟孙敢坏你爷爷的事!”
鹤之舟随手挽了一剑,剑锋在这口出狂言的家伙颈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他目光平静地看向脖子就在自己剑下,被这一剑吓得浑身僵硬的男人:“若我今日一定要保贺家,你待如何?”
“大侠饶命……”三把手连忙丢了手中的刀,几乎要给他跪下来,“是我等有眼不识泰山,我们这便退出贺家,这便退出去——”
他刚要收剑,侧面便忽的袭来一道剑气,鹤之舟下意识地用剑挡开,在回击时却反应过来了剑招的熟悉。
待他定睛看清跟前这个不知从哪里寻了条白布蒙住脸,猱身而上直将大半边身子都要撞进他怀中的少年正是李相夷的时候,他的长剑已经自然而然地变换了守势。
两人顶着东陵三帮跟贺家后宅众人诧异的目光,在庭院中一打便是上百招。
最后李相夷自己不快地扯下了蒙脸的白布,皱着眉问:“为何不用你方才打他的那一招?”
那是相夷太剑的剑招,南去逢回雁。
他自然不可能拿相夷太剑来打剑法的主人。
“因为你并非我的敌人。”鹤之舟看着几月不见,眉目便又长开了一些的少年,喉头微动地唤道:“相夷。”
倒是李相夷愣了愣,像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般,略有些不自然地收了手中的少师,但很快又恢复了少年锐利的眼神,挑衅地扫了他一眼,道:“终有一日我会要你全力以赴地与我一战。”
鹤之舟失笑,不知为何仿佛看到了十几年后一直缠着李莲花要再比一场的笛飞声。
初出茅庐的李相夷,还未取得天下第一的位置,会有这样的少年意气,倒也正常。
“我其实并非真正意义上的江湖中人。”他看着疑惑地抬起眼的少年郎,笑着解释道:“在云隐山上时你应该也听过我说的,过去十年里我一直都在各个山野中寻着解毒的灵药,再往前些年,我也只是个为了行走方便才习武的江湖游医。这身武功可以说是意外所得,所以我其实并不喜欢这些打打杀杀之事,更不可能对你挥剑,你明白吗?”
李相夷用双眼将他从上到下又打量了一遍,觉得他看起来不像他口中说的那样是个江湖游医,倒像个满嘴谎话忽悠人的骗子。
哪家江湖游医身上穿着这么好的料子,又有哪家意外所得的武功能相隔几丈之外用手指弹出犹如剑气一般的内劲。
不过都是敷衍他的借口罢了。
他一甩长发,利落地转身道:“既然贺家之事你已插手,那我便不管了。”
说罢身形便如白鹤般展翅而起,消失在了鹤之舟久久未曾移开的视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