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结契礼的当天云隐山难得热闹了起来。
芩婆好清净,云隐山到处都是她布下的阵法,再加上山势陡峭,要上来可不是件易事。
不过结契礼的这天她到底是撤去了许多阵法,放了拿请帖的客人上到山顶。
山上人少,迎宾这事基本是由方多病全权负责,而新郎官鹤之舟在换上一身红衣之前还得先将宴请宾客的午膳备好。
好在他们请的人也并不多,鹤之舟这边只来了包打听跟京城总店的掌柜,李莲花则是邀请了乔婉娩跟知道了他们的关系后来过信件,给过他们祝福的苏小慵,还有曾经救了他一命,这些年也一直挂念着要治好他的无了和尚。
这些人再加上天机山庄的何家姐妹以及何晓凤的准夫婿展云飞,总共也才八九个人。
这桌酒席对鹤之舟来说还算驾轻就熟,只是很快便要到吉时,换上了一身新衣的芩娘带着何晓凤跟苏小慵两人进了后厨,赶紧将他赶回屋里,将婚服换上。
男子结契并不像女子那样要有一方着凤冠霞帔,包打听送来的衣服是两身由女宅姑娘们熬了五日才绣好的婚服。
他的这一件是大红色的广袖长袍,黑领金纹,配上金色的发冠跟他高大的身材,看起来竟十分有气势。
总觉得跟云隐山这雅趣的山间居所有些格格不入。
鹤之舟一边想着一边对着铜镜理了理衣领,回忆了一下李莲花的那一件红衣。
因着方多病一直防着他看,在心上人试衣的时候,他竟真的一次都没能见着。
好在很快一身粉衣的乔婉娩便站在门外敲了敲他的房门,提醒道:“鹤先生,吉时要到了。”
他连忙收敛了心神,上前开了门。
今日乔婉娩虽只是宾客,却仔细地上了妆,比往日要明艳许多。
二人一前一后地穿过了回廊,待到鹤之舟远远地看见了另一边同样一身大红的李莲花牵着芩婆一边说着话,一边走向前堂,才双眼一亮,赶忙加快了脚步。
被他抛在身后的乔婉娩看着他迫不及待的背影,还是没忍住地以袖掩面,轻笑了一声。
李莲花的婚服果然跟他有些差别。
比起鹤之舟的红黑金配色,李莲花的婚服是红白金三色。
红是层层叠叠的红,金色的挂饰跟腰带,外袍上绣着白色的花纹,纹路正是盛放的莲花。
许是还在女宅时便被看出了什么,这身婚服的料子轻软许多,比纱衣厚一些,又不如锦缎,上身后服帖地勾勒着着他的身形,腰间一抹金色的腰带被柔软的外袍挡了大半,行走间却还是隐约可见其勒出的细腰。
他仍旧没戴冠,长发半挽着,用一个凤形的头饰固定在脑后,两条红色的发带垂在他乌黑的发间,随着他行走的步伐轻轻摇曳。
鹤之舟走上前,眼睛瞬也不瞬地看着他那被红衣衬得越发白皙的面庞。
李莲花看了眼身边的师娘,无奈又好笑地将手伸过去,“牵着吧。”
那只修长纤细的手便被大一号的手紧紧地握在掌心里。
芩婆看着两人的热乎劲,有些想不起自己当年与老头子成亲时的光景,只知道他们绝对没有眼前这二人这么腻歪。
她绕过傻乎乎杵着的鹤之舟,先一步走进的堂内。
乔婉娩这时也轻咳了几声,提醒一见着结契对象后便被摄了心魂的新郎官该牵着对象进门了。
结契礼并不是很复杂,跟正常男女成亲一样都要拜堂。
刚当完迎宾的方多病乐呵呵地又担着唱礼的活儿,高喊着:“一拜天地。”
鹤之舟与李莲花一齐撩开衣摆,朝门外跪拜。
“二拜高堂。”
芩婆满目水光地看着眼前一身红衣的小徒弟。
本以为死在十年前的人,如今还能活着归来,也在而立之年有了相伴终生的人,哪怕是个男人,但她也曾是江湖儿女,惯来不拘谨于此。
只要眼前之人,是相夷的良人,她便再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李莲花起身时对上她的视线,霎时间便跟着红了眼。
只是还不待泪水溢出,方多病便又喊道:“夫夫对拜!”
这一拜不需行跪拜礼,只是作揖礼。
腰身躬下后久久才重新直起,鹤之舟看着李莲花泛红的眼,到底没忍住轻轻将他搂住。
一旁的苏小慵交握着双手,一面觉得二人这样的感情比许多男女夫妻之间还要更亲密,更叫人憧憬,另一面却也忍不住为自己还未开始便无疾而终的感情叹息。
而旁边另一个对二人都有过好感的何晓凤挽住了已经整齐地梳起头发的展云飞,将头靠在他肩上蹭了蹭。
李莲花并未失态太长时间,便牵住了鹤之舟搭着他的手,“该写契书了。”
说是写契书,但其实契书上的契文方则仕已为他们写好,他们如今只需签上名字便可。
笔是笛飞声递上来的。
他如今还是金鸳盟的大魔头,本不欲参与这些,但耐不住方多病嫌他来那么早却半点不干事,到底还是接了个简单的活。
李莲花扫了眼他的臭脸,却只当自己什么都没看见,勾着嘴角地在契书上落下李莲花三字。
鹤之舟接过笔,将自己的名字写在他的名旁。
契书白底黑字,方则仕的字内敛端方,占据了纸张的大半,唯有他们二人提笔落下的名字独立于契文的右侧,笔走龙蛇又分外和谐。
两人的视线不知何时便粘到了一起,鹤之舟看着身边这人好似被红衣映得粉面桃腮的心上人呼吸急促了几分,放下笔后的手不由得伸过去紧紧握住另一只手。
李莲花安抚地用拇指摩挲了一下他手背的皮肤,笑着道:“再不开席,怕是今日宴请的宾客便要饿肚子了。”
柔和的声音叫他翻涌的高亢情绪渐渐平复下来。
他回应地也用拇指蹭了回去,然后牵着如今名正言顺的伴侣,看向正笑眯眯看着他们的诸位友人。
“是我二人招待不周了,这便开席吧。”他未曾松开李莲花的手,就这么牵着到了后院里。
云隐山少客,如今招待他们的圆桌还是这几日新打的。
这一行人大多非富即贵,又在江湖中颇有名声,如今汇聚在这简陋的院子中,不论身份,谈天说地。
也只有曾经的剑神,如今的莲花楼楼主,方有这样的本事,叫这些个举足轻重之人大老远地奔赴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