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病了。
许是因为前一夜吹了太多风,又或许是因为碧茶之毒发作,哪怕鹤之舟已经用自己暖了他一个晚上,这人第二天早上也仍旧发起烧来。
好在这段时间鹤之舟在林子里也采回了一些药草,炮制好了存放起来,所以如今倒也不用赶去宣城买药,只需要将要用的药挑拣出来煎成一碗便好。
不过这些时日鹤之舟没采到甘草,所以没任何调味的药汤苦口得很,李莲花被鹤之舟扶在怀里,才喝下半碗脸便皱成了老头。
“鹤之舟。”他脑袋歪在男人肩上,声音沙哑语气幽幽:“我怀疑你是公报私仇。”
鹤之舟看了看剩下的那点碗底,抬手帮他蹭了蹭沾着药渣的唇峰,“我要真公报私仇就让你躺在床上烧死算了。”
李莲花嗤笑一声,“那倒也是不错的死法了。”
说完便被鹤之舟敲了下脑袋。
良药苦口,虽说这药难喝了些,但一碗药下去后,李莲花的烧退得也快,到了中午便已经有精神坐起身来。
午饭喝的白粥,喝得他少见的一头汗水,偏偏怕他又着凉,棉被还得严严实实地裹着。
鹤之舟将他汗湿的长发编成一条长长的辫子,免得被汗黏得到处都是,被他嫌弃地瞪了一眼。
到了下午外面下起了雪,雪花顺着木屋的缝隙飘进了室内,鹤之舟不得不起身补一补小楼的缝隙。
这会儿李莲花倒是精神了一点,裹着棉被坐在床上指挥着他将柜子中收起的布帘挂到窗上,好挡着些风雪。
等鹤之舟好不容易忙完了,肩头已经被雪水给浸湿了。
好在他不像李莲花这样受不得冻,北冥神功练成之后他人也渐渐变得寒暑不侵,只需真气一过的功夫,他肩上的雪水已经蒸腾作热气,扑了靠近过来的李莲花一脸。
难得吃了瘪的李莲花用手在跟前摆了摆,“差点被你熏死。”
鹤之舟看他披了一身棉被,略显滑稽的模样,不由笑起来,“雪能有什么味道,还能熏得着你?”
他抬手推了推眼前的棉被团子:“赶紧回床上歇着。”
李莲花被他推搡了两下,到底不情不愿地回了床上,本以为昨夜睡得够久了,没想到歪在枕上看着鹤之舟拨弄着火盆的背影,竟没多久便又睡了过去。
待他醒来的时候屋外许是因为下雪的原因显得有些昏暗,他仍像昨夜那样躺在鹤之舟的怀里,男人按在他后背上的手像涓涓细流一样地往他的身体里渡着内力,以至于他的手脚难得都是暖的。
他用手指轻轻点在胸前的穴位,用极少,且不会伤到对方的内力震开了鹤之舟放在后背的手。
但人却没有从这人怀中退出来。
他有些眷恋这样的温暖,让他想起了小时候还在当流浪的小乞丐时,冬天的夜晚他跟师兄也是像这般相拥在一起取暖。他总是被抱着的那一个,师兄生怕他被冻着了,将衣服打开,让他躲衣服里。
在李相夷最得意的那几年,他几乎要将小时候的事都忘了,但当单孤刀逝世后,在他成为李莲花的这两年里,幼年的回忆又会时不时地涌上心头,让他悔恨不已。
然而后悔挽回不了什么,他除了惦记着要找回师兄的尸体好好埋葬之外,再没有什么念想了。
感觉到内力断了的鹤之舟还是很快便醒过来,只是他没发现是怀中人用内功断开了他的内力,只以为是自己不小心睡着后内力猜无以为继。
李莲花的身体不再像不久前那样哆哆嗦嗦,他却仍有些不放心地抬手盖在他后脑上,像摸小孩儿似的摸了两下。手指碰到了这人泛凉的耳朵,便用更温暖的掌心小心地将冰凉的耳朵捂住,直捂得李莲花那只耳朵都变红,摸起来像暖玉一样,才又将手移开。
刚刚没有及时从他怀中离开的李莲花这时才面带几分尴尬,忍着耳朵发痒发烫地往床的里侧蹭了蹭。
鹤之舟便也将手从他颈后抽出来,小声问:“你现在觉得还好吗?”
李莲花中午编的那条大辫子还没解开,只是睡得有些凌乱,这会儿随着他坐起的动作垂在肩上,让他看起来全没了往日的精明。
“我的寒症又发作了?”他声音沙哑地问。
“没有。”鹤之舟抬手帮他掖了掖耳边的碎发:“只是下午又开始发烧了,你这莲花楼兜不住风,所以三层棉被也不太管用,我才给你输了点真气。”
李莲花不太适应他亲昵的动作,但身体烧得昏沉,便也没能避开,只好含糊道:“那还真是谢谢了。”
鹤之舟翻身下了床。
楼外天色越发的沉,楼内也只有仍旧燃烧着的火盆烧起的点点光点。
他从楼上拿了上次买的油灯,在桌前点亮后,才到厨房去做今日的晚饭。
烧火的烟雾在封闭的屋内散开,鹤之舟不得不在厨房这边的窗户开上一条缝,免得床上的病患被这烟雾给呛着。
晚饭做得简单,仍旧是清粥小菜,所以费不了多少功夫。
饭后鹤之舟照例脱了外衫到河里洗澡。
外面的雪已经停了,地面零零散散地落着碎雪,夹着铺面的冷风,让脱去了衣服打算一脑袋扎进水里的鹤之舟哆嗦了一下,开始考虑起是不是该让木匠大叔帮忙打了洗澡桶,冬天的时候好在屋里洗澡,而不是仗着北冥神功到外面游冬泳。
但洗澡桶打了要放哪儿又是个问题,莲花楼就那么大一点,实在难再隔出个洗澡间。
等他在河里来回游了几圈,用皂角搓过了头发跟身体,顺手还将换下的衣服也搓洗了一遍,鹤之舟才一边用内力烘干身体,一边踩着河边的石头上了岸。
待他一身清爽地回了莲花楼,刚刚还绑着大辫子的李莲花这会儿也换下了那身汗湿的衣服,辫子梳开了,略微有些卷曲地长发披散在后背,正舒舒服服地用煮好的热水泡着脚。
“能下床了?”鹤之舟将带出去的脸盆放在桌上,走过来摸了摸他的额头。
李莲花躲了躲,眉眼间带着两分笑:“已经好了,哪儿那么虚弱呢,去岁我也是这么过来的,热水泡泡就好了。”
这倒让鹤之舟想起了剧里李莲花只有自己一人,这流浪天涯的十年里每年的冬天都得自己捱过去,原本也不会出现一个鹤之舟在碧茶毒发的夜晚用自己的体温为他取暖。
这让他第一次意识到,或许自己会来到这个世界也并非毫无理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