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镇国将军府。
楚云音倚在美人榻上。
张嬷嬷站在一旁替她轻轻地按揉着太阳穴。
堂下,青衣劲装的青年沉默着摇了摇头。
“这都快七日了,按照云骁原先的计划,勤郡王府应该已经和吴家军联手攻城了,怎么会……你再去打探打探,齐家可有出兵?”
“小姐莫急,姑爷的谋算应当是错不得的。”
“我怎能不急!”
楚云音从美人榻上直起身:
“粮草关系着西境父兄还有整个川荣军的安危,早一日将粮草拿到手送到西境,便可早一日缓解他们后勤的压力,可如今,我日日等,夜夜等,照着他们的吩咐,和京中姐妹今儿个闲庭对弈,明儿个曲池荡千,能玩儿的都玩儿了一遍,西边却还是没有半点消息,你叫我如何不急?!”
“小姐,我们的人也已经派出去了,只是西境离京城遥远,一来一回得一个多月的时间,不若再耐心等等,说不定明天,姑爷就有信送回来了呢。”
堂下的青年试着安慰。
“但愿吧。”
“小姐!奴婢给小姐请安!”
伺候楚云音的一等丫鬟送月从屋外打了帘子进来:
“宫里的芳姑姑来了,奉太后娘娘懿旨,请小姐进宫说话呢。”
“可说是为了何事?”
张嬷嬷的眉头皱起。
“芳姑姑说今日昭阳公主回宫,小姐和公主是表姐妹,自打公主出嫁,也多年未见了,所以请小姐入宫陪昭阳公主叙叙旧。”
“小姐……”张嬷嬷轻轻按住楚云音的肩头。
“嬷嬷的顾虑我知晓。”
“送月,你且回了芳姑姑,就说我昨夜不慎染了风寒,公主难得回宫,怕过了病气给太后和公主,等我身子爽利些,再去宫中给她们请安告罪。”
“可是……”
送月一脸为难地欲言又止。
“怎么了?”
“小姐,芳姑姑此番好大的架势,带了好些人马来,来请您的轿子是……是四人抬的中轿!”
“什么?!”
屋中众人皆是一惊。
“这是郡主才有的规制!怎会用这样的仪仗接我?!”
楚云音眉头紧簇,突然,电光火石间,脑海中灵光一闪:
大夏王公贵族封位与各部官员的品级是杂糅在一起的,若非皇上大恩,一年内不可有两次升迁,不可有同品级之间的调位。
在大夏,郡主乃正三品,而三军帅印的一军统帅,为怀化将军,亦是正三品。
如果真被太后封为了郡主,那即使日后一切都按照赵云骁的计划推进,她也无法再掌帅印,领兵出征。
”芳姑姑只带了仪仗,只说请我进宫说话,没有带封位的懿旨,对吗?”
“应当是没有的,奴婢未曾见到册印匣子,也未见宣旨的公公。”
“且回了芳姑姑去,说此番仪仗云音万万消受不起,且昨日偶感了风寒,不宜给宫中贵主儿过去病气,待身子一爽利,一定入宫请安,届时望老祖宗莫要嫌弃云音叨扰,快去!”
“是!奴婢这就去回话!”
送月麻利地转身跑出去。
“去屋外守住。”楚云音对青年吩咐道。
“小姐……今日就算能躲过去,但躲得了一时,也躲不了一世啊,要是芳姑姑回去真从太后娘娘或是皇后娘娘那儿请了旨过来,咱们便推也推不掉了!”
“嬷嬷莫急,你且让我想想!”
“先叫迎星来,换上我的衣裳去床上躺着。”
思忖片刻,楚云音招呼张嬷嬷道。
“小姐您要出去?”
“我思来想去,想出这别仄招数的,大概率是皇后和太后。我们先前能想出的计策,宫中那些人未必想不到,尤其是皇上,以他的性子,大概率是心知肚明的。只不过,他也乐得看新贵和旧族相互制衡,所以,最终无论是谁拿下渝州,于他而言都没有损失。”
“更何况,我的姑姑是先皇后,陛下还要在民间维持着他思念亡妻的痴心丈夫人设,两厢势力制衡,他便不会插手。”
“那就只有现任皇后,她是吴家女儿,平日里又有上孝太后,下育子女的美名,至于太后……她这些年从吴家手里得到的好处可不少,所以大概率会站在皇后身边。她们绝不会希望吴家打败仗,就算吴家不争气真的败了,她们也不会想要我来统兵,所以想提前封我为郡主,只要成为了郡主,那三军主帅的位置就一定会是别人的。”
“那小姐,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芳姑姑就算被劝回去了,但咱们府上离宫门近得很,她们若执意阻碍我们,一来一回也用不得多长时间。”
“我出去找个人,让迎星装扮好床上躺着,如果她们来硬的,想请了太医来诊脉,便架起屏风,隔着帘子问脉,我跟前的两个丫头都是会功夫的,迎星这两日也正好染了风寒,应当能混过去。”
“小姐!!”
门外传来送月的声音。
“进来吧。”
“小姐,张嬷嬷,芳姑姑她们回去了。”
“这么快?她们没问什么吗?”
“不,是宫里来了消息,七皇子突发癫病,宫里头便急哄哄把人叫回去了。”
“癫病?!”楚云音长眉一挑:
“不是说,这位嫡子身子健硕得很吗?前些日子和兄弟们跑马涉猎还拔了头筹?怎么就突然癫上了?”
“不晓得,总之,人是回去了。”
“回去就好,回去就好!”
楚云音松了一口气。
“小姐,那还要让迎星装成您的样子躺进去吗?”
“嗯!还是按照方才的计划,我得出去一趟。”楚云音点了点头。
“小姐,我同您一道。”
门外护卫的张矜抱着长剑进来。
“不必了,难免咱们府外有没有眼睛,多一个人就多一份暴露的风险,我一个人去轻便,你率领护卫将我们镇国将军府守好,等我回来。”
“可是……”
“没有可是,服从我的命令!”
“是!属下领命。”
镇国将军府的杂物房下面有一条密道,直通京城护城河的下游桥洞。
桥洞旁常年堆着收拢来的杂草,那里人烟稀少,也没什么人会过去收拾这些东西,是一处极其隐蔽的地方。
楚云音换上夜行服,腰间别着双刀,脚下生风,原本正常步行需要一个时辰的路,她一路狂奔,半个时辰左右便从草堆后面绕了出来。
月光如水,可照在了无人烟的河道下游,却多了一份死寂。
忽然,空气中传来破裂之声,一道寒风裹挟着森冷的杀气急驰而来。
楚云音心中一凛,左脚掌在地上猛力一踏,飞身往后让去,长刀出鞘,反手朝着光影袭来的方向轰然而出。
刺耳的兵刃相接声狠戾地刺破夜的寂静,两道身影急如闪电,打出一道道残影,掀起阵阵狂风,令人心胆俱寒。
“弯刀赤水族徽,岐山公良氏?!”
“哈哈哈哈哈!”蒙面男子发出一声爆笑,腾空而起,在空中旋身挥出一片耀眼的光幕:
“可惜了,这么一位聪明的美人儿,哈哈哈哈哈哈!”
楚云音没有接话,眯了眯眼,双足一顿,身子轻盈如飞,如浮光掠影一般,找准对方的破绽,手里的长刀向他猛然劈去。
刀光离那人的头颅只余一寸之时,男人的眼中闪过一丝讥笑。
“不好!”
楚云音猛然惊觉,回声后撤已是为时已晚。
前有狼后有虎,后方不知何时飞身而来另一个黑衣蒙面的高瘦男子,手中流星锤冲着她的后背飞驰。
楚云音猛地喷出一口鲜血,重重跌落在地,身子抽搐了两下,两眼一黑,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