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这个。”
禅房内只有一方干干净净的小桌和一张铺着简单床单的单人床。
桌上燃着一支快要烧尽的白色蜡烛。
李雨婷从枕头下面拿出一本蓝皮册子，递给赵云骁。
“这些名字……”
赵云骁的手指细细滑过册子上的字迹：“前排是汉人的名字，后排这些姓氏……这是扶风国的人？！南三街肉铺掌柜，北二街胭脂铺子，百花楼瞿妈妈？！敌国的奸细？！”
赵云骁惊呼出声。
“目前只是暂时摸出了这些人的底细，至于他们是如何传递情报，这些个身份背后到底有什么更深层次的联系，还没有盘出来。”
李雨婷在他的对面坐下，神情颇为凝重：
“空空大师去夜影司鸽房了？”
“不知道。”赵云骁摇了摇头：“他只说去探查消息，去哪儿没有交代，对了，今天齐道安被掳，你们有什么线索没有。”
“蒙面人的弯刀上有族徽，是岐山公良氏。上次在鸽房，我们的人听了你的计划，为以防万一，也出了一队人马暗中保护，结果还是被别人抢先了一步，但是他们画下了蒙面上刀柄上的暗纹，就是这个。”
李雨婷从袖中掏出一张画了图样的宣纸。
“可是岐山公良氏不是早在上百年前就已经没落了，怎还有如此训练有素的族人？”
“扶风国共有七十九个不同的族群，其中有一脉，为公仪氏，公仪与公良祖上为同一脉，珉鞅公户一族，四百年前公良氏遭屠族，只剩下一些妇孺，据说当年便是越过暴马河谷往西迁徙，历经百年变迁，暴马河谷早就干涸，便成了如今西境——夜郎镇。”
“所以你认为，是扶风国奸细动的手。”
赵云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如果说之前他的想法只是没有事实依据的猜测，但经过李雨婷的提醒，便有了更多指向性的证据。
“目前还不能肯定，再等一等吧，会有人过来送信的，到时候确认了就是。”
“也是夜影司的人？”
“目前还不算。”李雨婷的神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很快恢复如常。
“那个……我冒昧问一句，若是你不想答，不理我就是，我听说你属于夜影司预备役，只要完成了这次在奉州马城的任务，就能正式进入夜影司，你的任务是什么？左右我也是江叔叔派来的，咱们互通个有无，指不定彼此还能有更多的线索呢。”
“我给你的线索还少吗？”
李雨婷冷冷抬眼。
赵云骁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名册，讪讪地笑了笑：“所以……你的任务不是勤郡王府，而是摸清在奉州的敌国奸细，对吧？”
“赵公子！”
“在！”
“你想进夜影司吗？”李雨婷有些不耐地出声打断。
“不想！”赵云骁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我给江叔叔做事有很多原因，他是我的世伯，帮他理所应当。再者，此次渝州粮草之事事关边境将士百姓，事关我夫人在西境的父亲兄长，我不能不管。”
“这些原因里，有我身为大夏子民，身为将门之后的大义，有我身为人夫人子的小爱，却独独没有一条是与夜影司这个组织关联的，我们不过是在一个合适的时机，以一种最自然不过的方式，进行了一次互惠互利的合作而已。”
“我是被江叔叔看着长大的，我也清楚夜影司的规矩，一旦入了夜影司，这条命便不再是自己的了，可我还有太多的放不下，我没有办法做到毫无留恋毅然决然地抛舍下我的亲人，我的爱人，去让他们永远为我担惊受怕。”
“可就算不入夜影司，你是将门之后，出生镇北王府，生来便注定要上战场，时局动荡，家国并不安稳，你披甲上阵，不照样会让你爱的人，让爱你的人承受着日日心惊胆战之苦吗？”
李雨婷轻笑着摇了摇头：
“你前头说的皆是借口，赵公子，夜影无名，可你不想无名，这才是你不想入夜影司的理由，不是吗？”
被埋藏在内心最深处的像是一下子被毫无保留地戳破揭开，赵云骁拿着名册的手微不可见地颤了颤。
李雨婷原以为他会矢口否认，不承想，面前的少年自嘲地笑了笑，竟然坦率地开口道：
“是啊！雄心志四海，万里望风尘。男儿自当建功立业，赤胆忠心保家卫国的沙场将军也自当名扬千古，可是暗探呢？李姑娘，就说我手上这本册子，敌我两国的暗探结局都是一样的，真有一天战死他乡，能留下的，只有这本永不会再见天日的册子，默默无闻也好，名扬万里也罢，都是人的选择而已，你的选择没有错，我的也没有。”
“我明白了，江院长说得不错，你是好苗子，却不一定是适合夜影司的好苗子，人各有志，不做强求，但既然你不愿入夜影司，那我的任务到底是什么，也就不便让你知晓。”
“方才是我冒昧了，望李姑娘见谅。”
赵云骁拱手，突然：
“小心！”
靠近窗边的右耳微动，几乎是在箭矢刺破窗纸的一瞬间，他果断出手，一把擒住破空而来的利箭。
长刀出手，却被李雨婷一把按住，破洞的窗口外黑色的人影一闪而过，耳边传来女子的轻笑声：
“每次送信都搞得跟刺杀似的，当心被人误伤！”
“是当心他误伤别人吧！李姑娘，这就是你说的去打探消息的人？！”
赵云骁反应过来，愤愤瞪了一眼已经没有人烟的窗外，握着箭的手松开，掌心一道清晰的血痕。
“他还没用力呢，若他真想动手，敢赤手空拳接他的箭，你这只右手怕是已经废了。”
李雨婷接过银白色的箭矢，箭的下方随意地绑着被团成一团的信纸。
“确认了，是扶风国四殿下的人。”
“司空北笙……”赵云骁眯起眼睛：“他将齐道安掳走……不能按原计划行事了！”
“什么意思？”李雨婷柳眉蹙起。
“渝州郡守本就和司空北笙勾结，我此次来马城是想以勤郡王府兵权为筹码，说服齐道安出兵渝州，配合吴家军假意攻城，等吴家深入敌军腹地再帅军撤离，叫吴家吃败仗好夺了他们的帅印，这一切不过是我们大夏内部做戏，可是司空北笙却提前将齐道安掳走了，说明他也想到了这一层上，如果我们将人救回来仍然按照原计划行事，到时候怕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可是就算司空北笙提前料到在渝州城内设伏，最坏的结果不过是勤郡王府的兵马和吴家军一道折在里头，只要结果是吴家大败，楚家三小姐拿到帅印不就可以了吗？”
“非也！非也！云音拿到帅印并不是最终目的，最终的目的是渝州的这批粮草！司空北笙算到我们的计划提早一步在粮草上动手脚，云音就算杀进渝州也是徒劳！”
“那该怎么办？”
“给我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