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塞！原来七曜山下面还有这样的一方天地。”
狄振鹭环顾四周，通过药王谷的坠星河，进入一处河底密道，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河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长满青苔的洞穴，再往里走，空气中的湿度明显降低，地面不再湿润泥泞，能看到沿途的墙壁上亮起了油灯，顺道过去，别有洞天。
地下三室，布局有点像一个小型的坟墓，一间主室，两件耳室，生活器具一应俱全。
“别乱碰！”
江浔也在狄振鹭伸手想摸一摸桌上的一方胖肚笔筒时出声制止。
“那小子设计的密室，里面可全是机关，你小心一个不留神，交代在这儿。”
狄振鹭悻悻收回手。
“您说的是清海诺老前辈？”
怀望尘白了一眼知道危险还在“蠢蠢欲动”的狄振鹭，转头看向江浔也问道。
“哼！提那家伙名字做什么，这么多年了，也不晓得来看看我！”
“师傅，是您来人家自己不愿意出谷，这么多年了，到过的最远的地方也就是夜郎镇了，您自己宅，怎么还双标要求别人不远万里来看您呢！”
“就你懂！小不点儿当着外人的面下你师傅我的面子！”
“我这是实话实说罢了！”
梦蝶撇撇嘴，不知道小声嘀咕些什么，把玩着衣服上垂下来的一根粉色的链条，爬到靠墙的床上坐下。
怀望尘望了一眼闷闷不乐的梦蝶和面前吹鼻子瞪眼睛的江浔也，清了清嗓子，开口道：
“说正事吧，我们需要分工，第一，那个蠢……大块头截获的粮草可能有问题，游牧民族行军打仗靠的是风干肉和烤馕，他们几乎没有良田，却往战场上运送大量米粟，而且扶风国骑兵甚是勇猛，被一群山匪劫了粮，绝不正常。”
“嘿！你瞧不起谁呢，山匪怎么了，咱们只是编制上不如正规军，碰上了鹿死谁手可说不分明。”
狄振鹭欲辩，对上怀望尘凉凉扫过来的眼神，心知理亏，咳嗽了两声掩饰尴尬：
“但我觉得，你说得不无道理，三将军带人撤离，我得迅速回一趟凉城去看看川荣军的情况，他们自己出发时也带了粮草，希望还没有弹尽粮绝到用上这批粮草的地步。”
“大块头，我和你一起！”
梦蝶突然出声。
众人回头，梦蝶的晃着一双小短腿坐在床上，嘴里不知道在吃些什么，满脸真挚地举起手。
怀望尘不置可否地看了看江浔也，见后者也是蹙着眉头，盯着梦蝶不做言语。
“我们都心知肚明，如果敌国用设套骗咱们截了假粮草，那在这粮草上能动的手脚就只有下毒了，军医能治刀剑之伤，但论用毒，怕是没一个能比我更精通，我跟着大块头过去，如果他们已经吃下了，那我就帮着解毒，如果还没吃下，那我就检查粮草，食物中的毒不可解，弃之不食，若是能解，那不就又多了许多可以给士兵吃的东西嘛。”
“此行太危险，你年纪尚小……”
“让她去！”
怀望尘的话被江浔也沉声打断，他看向眉目间写着不赞同的少年，开口道：
“这小家伙要远比你们想的厉害，可别小看了她。蛮小子！”
“您老人家放心，我将小鬼头带出去，一定好好地给您带回来！”
狄振鹭立马拍着胸脯作保，开玩笑，他们“父女搭档，所向披靡”好嘛。
“哼，瞧把你给能的，我是想说，我的徒儿我最了解，你小心点这个小鬼，她若真想对你动手，你可没有半点还手之力。”
“啊？”
狄振鹭愣住。
“哼！”梦蝶配合着自家师傅双手抱臂，对着站在一旁的大高个儿挑了挑眉。
“好了，说第二件事。”
怀望尘面无表情地看着三人斗嘴，垂下眼眸，浓密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扇形的阴影。
“飞鸟白日归巢，蝙蝠夜行，是要有日食之象，先前还不能准确推算，但近日天之异象更为明显，七日之后，会有日食。”
“大凶？”
江浔也一对花白的眉毛皱成一个川字。
“前辈你还信这些，不过天象罢了。”
狄振鹭挠了挠鼻子，算了，老一辈，都比较迷信，自家那个自告奋勇去运镖，现在不知道走到哪儿的老爹，也是个迷信份子，遇山拜山，遇水拜水，连遇上个小土丘都要跪下磕两个头。
哎呀，时代在进步嘛，像他们这些“读过万卷书”的少年人，就不信这些。
什么牛鬼蛇神，都是人吓人编出的勾当罢了，遇上了，提刀杀上去就是。
做山匪这么多年，他是看得明白，这世上，鬼有什么可怕，可怕的是人。
“你可知不管是哪一国的军队，行军打仗前也要观天象，求吉日，不是迷信与否，而是给这些不知生死归途的兵士一个精神寄托，也是给前路未知的军队凝聚士气。所以，你可以不信，但无论是川荣军还是扶风国的旷风军，他们得信。”
怀望尘难得说这么多字，盯着狄振鹭一字一句道。
“日食为大凶，天降凶兆，乃战败之象。”
江浔也喃喃。
“所以……你的意思是，让川荣军借天象，让旷风军信天象。”
狄振鹭摸着剃光了胡子的下巴，沉吟片刻，恍然道。
“还不算太笨。”怀望尘点了点头：“川荣军中的逐星师是我们的人。”
“你到底是干啥的，你们的手居然能伸到军队中？！”
怀望尘抬眸，淡淡扫了一眼满脸好奇的狄振鹭，没有应答。
“那扶风国那边呢？现在凉城城门紧闭，就算要过去大肆渲染，我们也很难出城。”
怀望尘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苦楚：
“我受伤之前，我们的人其实有所部署，只是当时中了埋伏，我们这一队失败了，派去扶风的暗探，还有八人，如果他们还活着的话，应该会有所行动。”
“你们如何做？”江浔也问道。
“犇犇游荡步，神骏照苍穹。角拱如天柱，毛发似翠岩。草食化生肉，吞霸风雨寒。牧民心依托，神物崇山巅。”
怀望尘语调平静无波，缓缓念出一段唱词。
“扶风国的草原牧歌？”
梦蝶抢先一步出声。
“你听过？”
三人目光齐齐看向坐在床上的小丫头。
梦蝶摇了摇头：
“不知道，只是脑海中有这个旋律，其余的……想不起来了。”
“你是想用圣牛作引，逼他们不得不信此次日食是对他们大肆征战的神罚？”
狄振鹭若有所思。
“神明降罪，总会伴有其他异象才更显可信不是吗？如今我们只能寄希望于潜入扶风国的另一队战友，他们还在，还能将这个计划进行下去。”
“无妨，就算那边无作为，只要川荣军相信日食之日，是出击之时，便足够了。扶风国比我们更要迷信，境内神明便有一百三十六尊，日食对他们不会没有影响，圣牛出事，顶多是火上浇把油，只要军心不定，我们就有更大的胜算。”
江浔也应和道。
“所以，日食之事，需要我们做什么？”
怀望尘看向梦蝶，四目相对的瞬间，梦蝶突然心领神会，绽开一个稚嫩的笑颜：
“蛊女作法，川荣军中总会有不信逐星师的人，但如果我说自己是个巫医，那那批粮草我鉴出毒也好，解掉毒也好，靠的就都不是我的医毒之术了，而是巫术。”
“呵，届时再借巫医之名引出天象只说，双重作保。这计划不错，只是……”
狄振鹭上下打量了一番梦蝶：
“要让军中那群大老爷们相信，这么个十岁左右的小鬼头是能占卜能救人的巫医，怕是不容易。”
“你牺牲一下喽。”江浔也跟怀望尘一起，白了狄振鹭一眼：“不就是个神灵附体的神童巫女开了天眼有预知之能，游历之时救了一个命中带煞，本该在夜郎镇殒命的少年郎的故事嘛，睁眼说瞎话嘛，这有何难？”
”行吧行吧！我就委屈委屈自己，小鬼头，遇上你之后，我就没拿过正常角色牌。”
“你的荣幸。”怀望尘出声。
“关你屁事！就你话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