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郎镇
凤阳县是距离药王谷最近的一座县城,因为隶属沧州,地处边城,所以有着来自来自四面八方的各界人士,官人,商贾,侠客,乞丐,茶楼,酒馆,当铺,作坊一应俱全,还有各大门派的鸽房据点也遍布夜郎。
俗话说的好,天降一口大锅,砸中五人,五种身份,此处可谓是风搅长空浪搅风,鱼龙混杂一川中。
梦蝶跟着江浔也照常换了一身破破烂烂的打扮进了镇子,老东西骨头懒,自顾自寻了一处路边雨棚都烂了一半的茶摊子坐下,点了一壶最便宜的清茶,从怀中摸出一把钢镚儿塞到梦蝶手上,打发小丫头自己沿着这条街去采买。
大多是熟悉的商户,老东西自己又在同一条街上,所以不必太过担心梦蝶的安全。
梦蝶撇了撇嘴,习惯了他的这番做派,自个儿揣着钱,拿着单子一家一家逛过去。
心里却还惦记着怀望尘托她办的事。
可是去哪儿探消息呢?
她皱巴着一张圆嘟嘟的小脸想了一会儿,拐进了一家蜜饯铺子。
算了,烦心事待会儿再想,先填饱肚子要紧。
怀望尘给了她一袋子碎银子,以前师傅没同意她买的雪花半梅和糖金桔,总算能买上两包尝尝鲜了。
“掌柜的,可有陈皮梅饼卖?”
打外头进来一个裹着头巾的妇人,手上抱着一个还在吐奶的娃娃。
“哎哟,客官,陈皮梅饼,倒是有盐津梅饼,客官可要尝尝?”
“那便来上三斤。”
那妇人瞥了一眼在仔细挑蜜饯的梦蝶,笑着应答掌柜的话。
“客官不若多买些,三斤七钱可好?正巧将剩的都买去,不差这几钱的量!”
“那便依掌柜的吧。”
“好嘞!您稍后,我这就给您包起来!”
奶娃娃打了个奶嗝,嘴边吐出一个小泡泡。
梦蝶余光扫了扫装着盐津梅饼的格子,一对柳眉微不可见地皱了皱。
掌柜的送走了少妇,这才过来继续招待她,她点了想吃的蜜饯,从怀里小心掏出一块被她敲得极小的碎银子,结了帐,欢欢喜喜地离开。
不大的街道上不知怎的,今天匆匆而过的人竟然比往常要多上不少,原本就只有一驾车宽的石子路挤挤挨挨,人头攒动。
她努力踮起脚,蹦跶着张望,四处够了够,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矮小的个子在人群中穿梭,迅速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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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人怎么这么多?”
“听说都是从凉城迁过来的,马不停蹄地行了三日的脚程,落在咱们镇上歇歇脚再上路。”
“哎吆,要说,咱们这儿也是边境,可不是能庇佑人的地方,说不定再过上几日,咱们也得往东迁,可早些回去告知了娘们老母,收拾收拾细软,别到时候丢三落四的,赶急忙慌的。”
“不至于吧,守在凉城那儿的川荣军骁勇善战,可是我大夏一等一的军队,有他们挡着,扶风国的人也进不来!”
“哼!说得好听,若是进不来,怎的要将叫凉城的百姓往东撤,你看看他们一个个灰头土脸的,一看便是走得急。说不定,前线没那么乐观呐!”
“你别说,我还真听了几嘴小道的话,说是凉城的百姓撤走那天,城郊的百亩田地上刮了一阵东南风原原就是有一处起火的草堆,可你猜怎么着,大风一过,前些年好不容易开荒出来的百亩田地都被烧成灰哩。”
“哟!怪不得,我怎么说这两日总觉得呼的气脏兮兮的,连鼻孔里都隐隐有灰,我家婆娘还笑话我,说我鼻毛上挂了瓦砾嘞!”
“呸,你那是原本就脏!”
茶摊子上刚下完活的男人几人分了一壶茶,七嘴八舌聊得好不欢快。
江浔也闭目饮茶,仿若未闻。
果然一分价钱一分货,这茶,苦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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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郎镇沿星落河的一处不起眼的宅院。
墙壁斑驳,院墙内杂草丛生。
隔墙一棵高大的石榴树,如今正值七月初,还未结果实,树上开满了紧紧依附着枝条,火红火红的石榴花。
一丛丛一簇簇,相互堆叠,隐去了树上一大一小两道身影。
“喂,小鬼,你是怎么知道这妇人有问题的?”
狄振鹭用手拉着枝条将自己遮得更严实些,压低声音对着一旁紧紧抱着他的大腿才能堪堪稳在树杈上的梦蝶问道。
“那掌柜和妇人问得太刻意,而且我是医家,常抓药,最是晓得几斤几两,格子里的原先还剩的盐津梅饼少说也得有四两三钱,瞎了眼才会说是三两七钱吧。”
“况且,最基本的常识,单眼皮的父母生不出双眼皮的孩子,那小孩儿眼皮宽的,都能夹蚊子了,显然不是她的,但你看她打扮,却是作的刚生产不久怕受风的打扮,肯定有问题。”
梦蝶从蜜饯袋子里摸出一块雪花半梅来,塞进嘴里小心地咬,好久没吃到这么甜津津的东西了,果然呐,吃甜的叫人开心。
得省着些,带回去给哥哥尝尝,他受了伤又总不见好,心气烦闷,更是要吃些甜的调剂调剂。
正想着,一旁伸过来一只大手,大手的主人目不斜视,仍然紧紧盯着房门紧闭的院中小屋,手却精准地对准装蜜饯的纸包口。
“大块头,你怎么还吃人东西呢!”
梦蝶一急,忙将纸包捂得严实,往后一让,谁知道,本来就不会武功的小姑娘,一个踉跄,直直往树下跌去。
“哎!小鬼!”
狄振鹭一跃而下,手一提,就将小个子的丫头整个拎了起来,二人啪嗒一声,稳当却重重地落到地上。
“谁?!”
屋门瞬间被打开,一阵掌风呼啸而过,本就破烂的院门倏然全开,一个满脸横肉的糙汉瞬间出现在门边,眼底闪过一丝精光。
“哈哈哈!哈哈哈!爹爹!还要举高高!举高高!”
“哈哈哈哈哈,哦!飞喽!哈哈哈哈!”
映入眼帘的,一大一小两个玩得正欢的身影,身材高大魁梧的少年将一个看上去不过十岁的小丫头架在肩上,双手一用力,将孩子举起腾空,在联排房屋门前的空地上玩“飞燕子”。
只是大块头和小鬼头看上去……父女?这……年龄差也没那么大吧?
大块头看见有人出来,将女孩儿从肩上放下,抱紧臂弯里,笑得老实忠厚,还带着几分愧疚:
“可是吵着你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家姑娘吵着要玩飞燕子,这才闹腾了些,打扰了,我们这就走,见谅,见谅!”
说罢,强行按头也叫小姑娘告了声叨扰,一大一小父女俩牵着手就要离开。
糙汉心中疑惑,却又找不出错处来,刚想点头回应,眼尖一瞥,看到了大块头右手虎口的一层泛黄的厚茧——
不对!
袖中短刀一抖,还未出手,突然眼前一阵迷烟,依稀只听得院门里传来同伴的惊呼,随后重重摔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看着一瞬间被放倒的院中三人,狄振鹭转头,对着一脸无辜眨巴着大眼睛的梦蝶砸了咂舌,竖起大拇指:
“啧啧啧!小鬼头,你师傅说得可一点没错,你的毒比医高明多了!”
“嘿嘿!谢谢爹爹夸奖!”
梦蝶拍了拍手,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三根麻绳丢给狄振鹭,眼一斜,小大人范十足:
“绑起来吧!”
“江老前辈是怎么养你的,你看上比我更像土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