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卓尘回到基地的时候，灯都灭了，只前台留了一点微光。
方卓尘上前一看，是陈经理还没下班，就坐在前台的位子上等他，脸上掩饰不住的憔悴，仿佛一夜老了十岁：“你总算回来了？”
方卓尘迎了上去，问：“怎么回事？你怎么还没走？”
“雨哥发了好大的脾气，骂人骂到十二点多。他让我叫你去会议室，你又不接电话，我只能在这等你。”
方卓尘一看手机，这才发现自己静音了。他回来的一路上，一直在回忆与何照相处的点滴，丝毫没觉得被拒绝有什么委屈，只想到就觉得甜滋滋的。
“行了，你去吧，我走了。”
俱乐部内一路都没开灯，方卓尘摸着黑，穿过长廊来到会议室。倒是会议室还灯火通明的，隔着透明玻璃看进去，出乎意料的，他的队友全部整整齐齐坐在里面，就连被花边新闻缠身以至于沦为替补的赵炳天都安安分分地坐着。
岳庭雨则萎在座椅上，皱着眉头刷手机。
方卓尘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去，喊了一声：“雨哥。”
岳庭雨将手机放在桌上，眼睛直视前方，甚至没看方卓尘一眼：“所有人都在等你，等你到一点。”
方卓尘当即认错：“对不起，我没看手机。”
“我对你们已经不抱期望了，反正你们也无所谓了啊，过往的辉煌成绩足够你们吃一辈子，还努力干嘛呢。比赛在即又怎么样？该谈恋爱谈恋爱，该干嘛干嘛。反正这赛季带完我也退了，你们随意来呗。”
会议室陷入死寂，没人敢说话，甚至没人敢抬头，生怕被点名。
“尘染？”
“啊？”方卓尘惶恐地应了一声，试图从队友的反应中读出点信息，然而什么都没有。
“你谈恋爱谈高兴了？”
面对岳庭雨的质问，方卓尘顿时心虚起来：“我。。没有谈恋爱。”他说完，想到赵炳天这张嘴不牢靠，随即老实交代，“还没谈上，还八字没一撇。”
岳庭雨轻轻一笑：“退役了呗，是时候享受爱情，挥霍青春了呗。”
岳庭雨做了多年的俱乐部大佬，甚至不必板着脸，自有他不怒自威的威严在。方卓尘闭紧嘴巴，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行了，也没什么好说的，都回去休息吧，后天。。哦不，明天的比赛随意吧，反正大家都不指望赢。散会吧。”岳庭雨说完，起身离开会议室。
方卓尘在原地呆了两秒，随即追了出去。
“雨哥！”方卓尘三步并作两步，很快赶上了他，“对不起，我检讨，不该在集训期间私自外出。”
岳庭雨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我不是在说反话，我真的累了，打完这赛季我就退了，你们爱怎么样怎么样吧。”
他前阵子，听赵炳天说起投资公司公主的事情，他只觉得好笑。想要压过资本一头本谈何容易？哪里是几个孩子茶余饭后的三两句话就能拍板的。他经历了从FC俱乐部创办至今的种种，早已经习惯不期待任何人事物。
“我宁可你说的是反话。”方卓尘小声嘀咕。
岳庭雨没听清：“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已经输了两个赛季了，本来这种重心往上野靠的版本调整就不利于我们队伍，如果连你都自暴自弃，我们这赛季又废了。”
岳庭雨嗤之以鼻：“是这赛季才废的吗？是我的原因才废的吗？我想调整战略，你问问上面有人能答应吗？你成年了，你应该知道我们现在的困境不是小学生的数学题，一加一就能等于二的。我不想努力吗？是我没努力吗？FC是我看着一路成长过来的比我亲儿子还亲，但孩子听我的吗？我说话管半点屁用吗？”最终，岳庭雨仍不忘强调这句他说了三遍的话，“反正这赛季打完我也退了，说真的，你们随意吧。”
方卓尘被他怼的哑口无言。
他有些懊悔，为什么跟何照天天聊天，都没学会她半点唇枪舌剑的本事。
“够了吗？我能走了吗尘染哥？”岳庭雨说完，撞开方卓尘径直走远。
方卓尘扶着想不出解决办法的空壳脑袋，站在原地，半天，没一点思绪。随着会议室的灯被熄灭，走廊彻底陷入黑暗。无计可施之际，方卓尘想到了何照，虽然思想告诉他刚被岳庭雨反讽了半天不该再醉心情爱，但内心还是想听听她的声音。
“喂？”何照接的很快。
“睡了吗？”
“她睡了，我是压她床的鬼，你有什么事跟我说，我帮你托梦给她。”何照刚关上灯准备睡觉，随口跟他开着无聊的玩笑。
但正是这种无聊的玩笑，适时安抚了方卓尘不安的内心。
“那你帮我问问她，如果有个人，职业生涯一塌糊涂，明知未来的每一天，都是下坡路，他还要继续。他凭借过往的一点点成绩，不断的消耗身边人对他的期待，每天都要面对所有人对他投来失望的眼神，就这样他还要坚持。他配吗？”
何照毫不犹豫地反驳他：“他是职场新人吧？工作就是这样，你成绩好就是公司捧在手心里呵护的宝贝，成绩不好就是人人唾弃的过街老鼠，抬不起头做人。职场是个比后宫还冷暖自知的地方，没有什么配不配的，拼的就是各人心理承受能力而已，要么看开，要么收拾包袱离开。”
方卓尘沉默了两秒：“你说的好简单。”
何照没忍住偷笑，随即正色说：“你问她，算你问错人啦。她都已经选了个压力最小的职能部门了，还是看不开，还是做了逃兵，你指望能从她这得到什么正能量啊？”
方卓尘被她逗笑了，但一转念，联想到自身情况，又笑不出来了：“不一样，我说的这个人，他还是想试着找一找太阳光的。”
何照想了想，说：“那他能改变得了什么吗？”见方卓尘半晌不语，何照又说，“你是搞电竞的呀，你不明白吗？进入这个行业，靠的是天赋，要在这个行业立足，拼的是机遇，这都不是靠人力能改变的。人力能做的，只有努力，但遗憾的是往往人定不能胜天，努力的作用有限呐。所以真的不用情绪内耗，很多余的。”
“我觉得。。”
“什么？”
“你说你自己不会安慰人的话，是真的，没骗人。”
何照演不下去了：“那事实如此嘛，你曾经有过辉煌，已经很好了。哪有人能够一直站在顶峰的呀，这是现实又不是电视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