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病房内,何熹双眼紧闭,躺在病床上。
阳光打在她的脸上,透不出一丝血色,伸出被子外的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绷带。原是花一样的年纪,无忧无虑,挥霍青春,却为了个不值得的男人,要死不活成这副样子。
床头的监护仪数据稳定地跳动着,营养液一滴一滴地流入何熹的身体,每一下,都如同重锤一般敲打着何照的内心。她从昨晚上接到电话赶来,在医院守了何熹整整一夜,何熹的情况很稳定,但何照的情绪稳定不了一点。
病房外响起敲门声,何照眼角微垂,原本她一双清澈透亮的眼睛,此刻犀利的仿若一把尖刀,要隔着门剜了那几个杀千刀的。
何照站起身走出病房,她不想让这些个闲杂人等影响何熹休息,顺手还带上门。
医院走廊上,站着三个高矮参差的男人,其中一个与何照年龄相仿的眼镜男,另外两个脸上稚气未脱,似是少年模样。其中一个个子不高,阔鼻巨口,一副没长开的样子。倒是另外一个高个儿样貌出众,只穿寻常短袖长裤,却也与众不同。他神情慵懒,但五官生得实在俊逸,一双眼睛澄得像阳光下泛着涟漪的水波,正符合何熹喜欢的“干净斯文”款。
能让何熹痴迷到为了他同时付出爱情金钱乃至于性命,起码也该是这个程度吧?何照上下打量一番,继而不动声色地问:“什么事?”
眼镜男微微欠身,说:“真的很抱歉,本不应该来打扰的。”
何照心里冷哼一声,这是她平素最讨厌的开场白,明知不该来还要来,不是虚伪就是装腔作势,反正不是什么好种。只听眼镜男跟着又说:“我是FC电竞俱乐部经理,免贵姓陈,本意是想来看看何小姐,但是看样子好像不太方便我们进去,想请教下您是?”
既是对方要玩客套,那何照自然不会与他交底,索性虚张声势,说:“我不方便出来太久,你不妨有话直说。”
陈经理被她一通抢白,尬了下,脑子飞快运转,随即说:“我是想请问......请问网上那些信息,是何小姐本人发的吗?”
“你是来探病还是来质问她的?”何照语气出奇的平和,嘴角甚至还维持着假笑,她从来不跟玩虚的人正面硬刚,更不会与他们交底,“如果你觉得这损害了你们俱乐部选手的名誉,大可以走法律途径。”
陈经理闻言,一阵懊悔。
不该真的直说的,眼下这局面少说是有点被动。他见何照满身戾气,稍微怵了下。他此来是为息事宁人,所以他并不想得罪眼前的这个女人,即便他至今仍对她一无所知,但就凭她是从何熹病房里走出来的这点,就够他收敛着做人了。
见气氛凝滞,小个子笑了笑,开始打圆场:“我跟小熹是认识的,主要是我给她发信息一直不回,我们也挺担心她的。我看见网上那些照片,不是说聊天和转账记录那些,是说她被120送进医院的照片所以我们真的很担心。”
小个子大约自觉失言,后面一整个长句都没断句,摆明了此地无银三百两。何照又不是傻子。陈经理听完,心下又是一阵懊悔,就不该带这货出来献丑的。
但何照实际并不关心他们的来意,她忽然问了一个并不相干的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小个子没反应过来,下意识乖巧作答;“我叫刘善明。”
何照皱了皱眉头,这并不是她要的答案:“你打比赛的名字。”
刘善明堂皇了下,看了眼陈经理的脸色,才说:“我叫斯年。”
何照转而又问高个子帅哥:“你呢?”
高个子帅哥也很坦诚:“尘染。”一顿,又补充,“本名方卓尘。”
何照略一思索,还是对不上。那个人的微信ID叫“Y”,即使她花了一晚上搜集了“Y”的“罪证”全给他捅到了网上,惹得满城风雨,但她还是不知道他姓甚名谁。根据何照的分析,这个“Y”多半是个惯犯,常年欺骗女孩子感情要她们为他花钱,所以即使她翻遍了何熹所有的聊天记录和付款清单,也依旧找不出他是谁。唯一可以确信的是,他必然是FC俱乐部的选手,那是何熹一场不落,哪怕错过考试也要去看的比赛。
何照整理完何熹的所有聊天、转账、付款记录,用何熹的账号账号发到网上,评论区众说纷纭,有各种猜测,她一一比对了名字,但都不太符合。
她平时会玩王者荣耀,但从不看比赛,也不追KPL。这让她有点犯难。
这两个问题一出,陈经理意识到她并不是知情人,想着或许可以试着沟通,便说:“这毕竟是他们两个人的感情,贸然发上网,不仅有损我们俱乐部的形象,对何小姐来说,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也是于名声有害的。您说呢。”
这是个什么狗屁道理,说不通一点。
何照转而看向方卓尘:“是你吗?欺骗何熹的那个人?”
方卓尘听了,竟一下笑了出来,那种天下风云涌动皆与我不甚相干的笑,仿佛在听一个很可笑的笑话:“我就跟她见过一次,可不是我。”
何照很不喜欢这种笑,哪怕笑中只有百分之零点一的讥讽,她也很反感。即使他不是“Y”,她妹妹都割腕了这个人还有心情笑得出来?居然还有脸当着她的面笑出来?既然他来了,便是说他也某种意义上愿意代表着他们俱乐部,怎么如今又摆出这种事不关己的高姿态来了?
何照强忍住上涌的火气,跟着说:“不论是不是你,你们都要明白,一天那个人的名字没有公布于众,就意味着你们俱乐部的每个人都会有嫌疑,与其拖着,不如趁早将他供出来,个人私德问题犯不上整个俱乐部给他陪葬吧。你想走何熹这条路是走不通的,好自为之吧。”
何照说完转身就要走,陈经理连忙拦住她:“等下等下。”他稍适措了下词,才说,“方便让我们见见她吗?可能这中间有什么误会呢,要不要我们当面说清楚?”
何照冷笑一声,索性不装了:“他本人不来,却想见何熹本人,这是什么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