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头一看,木柱早已脱漆,甚至还有白蚁蛀过的痕迹,却是经不起大折腾的。
他疑惑的环顾整间客栈,心道:一个客栈,怎么就破败成这样了。
乐笙然与顾寒舟下楼之后,便沿着左手边的街道一直朝前走,两人走的也不快,顾寒舟偶尔还会停下看那些摊贩卖东西。
一旦有人停在摊位上看,他们就极力劝说对方买下,一旦他们没有买,摊主眼神落寞,神色灰败,仿佛就出了很大的事一般。
顾寒舟连看了几家都是如此,实在忍不住,最后走到一对卖糖人的老夫妇摊位前,老妇人连忙询问要个什么样的糖人,就要给他们做。
顾寒舟看了一眼乐笙然,对二人温声道:“麻烦照着这位姑娘做个一样的糖人吧!”
老人看似上了年纪,画糖人手却不抖,一边看着乐笙然一边画糖人,老妇人打量着乐笙然,弯唇夸了起来,“公子好福气,你夫人美的跟天仙似的,老婆子在这里画了几十年的糖人,很少看到有生的这么精致好看的女子嘞!”
顾寒舟听到老妇人这般夸她,还说是他夫人,眼中都是雀跃的笑意,也没想着要撇清关系。
“嗯,她确实是少有的女子。”
“他是我家公子,婆婆你误会了。”
两人同时说的,顾寒舟避重就轻的只选择附和了后半句话,乐笙然却把二人关系挑明,老妇人瞬间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这两位怕是郎有情妾无意,她也不紧着说这事,只是笑呵呵的化解着尴尬。
顾寒舟垂眸看了一眼糖画,眉眼弯弯画的很是好看,她始终只当自己是他的臣子,半丝逾矩也不愿做,即使旁人的误会也不愿沾染丝毫 。
顾寒舟压下心底的失落,问起正事来,“老人家,我想跟你打听点事。”
老婆婆和蔼的道:“公子问吧!”
顾寒舟笑问道,“我瞧着这里百姓们各个神色倦怠,甚至孩童都没什么精气神,莫不是这里气候最近太过炎热,大家都乏累了?”
老妇人苦笑着擦了擦手,转身蹲下,她身后有一个箩筐,里面坐着个小孩,眼神呆滞的舔着一个糖人。
老妇人掏出帕子在一旁的水瓢里浸湿拧干后,给孩子擦了擦嘴,又把帕子搭在一旁的水瓢边,忙完这些才又过来。
顾寒舟看出那孩子有问题,但也无法说的太直白,问道:“这孩子坐那箩筐里也难受,为何不让他出来走动呢?”
老妇人轻轻摇头,“这是我的孙儿,今年三岁,儿媳妇生他时难产走了,这孩子也有些痴傻,我儿子与我儿媳妇感情深厚,受了很大打击,不久也发生意外走了。”
顾寒舟对她的遭遇感到同情,转移话题道:“这孩子模样可爱,平日里可闹腾?”
老妇人笑道,“他很乖,也不会说话,只是身子不舒服的时候就会哭闹,他虽然痴傻,但我们在忙时,他基本上都乖乖的在箩筐里待着,不忙时,我们会把他抱出来逗他玩。”
顾寒舟看着那稚嫩脸庞,心中说不出的难受,这么小父母双亡,跟着祖父母在街上从早待到晚。
乐笙然缓缓走近那孩子,那孩子嗅到她身上不同的气味,许是觉得好闻,脑袋一点一点的转过来冲她咧嘴笑,口水流淌而下,濡湿了他的领口。
老妇人连忙过来给他擦嘴,乐笙然轻声问道:“婆婆,这孩子叫什么名字?”
老妇人眼中有一丝暖意,“方念,他爹说念念是他娘的命换来的,要他一辈子要记得念着他娘的好,谁能想到念念一辈子都说不得,且痴痴傻傻呢?”
乐笙然轻轻摸了摸方念的头,对他温柔的道:“念念是个好名字。”
老妇人只当她在安慰他们,也跟着笑了笑,“念念命苦,没爹没娘,我们两个也挣不了多少钱,一年还要缴四次税收,两次给月国,两次给荆州的刺史,他那里的税高的很,有钱的拿钱,没钱的拿物抵税,甚至有人只好卖了家中子女,只为了给刺史缴上税,百姓们苦不堪言。”
她说到此处,停顿下来看向顾寒舟,眼神里满是心酸,“方才这位公子问起,这里百姓们神色倦怠,其实都是因为被那沉重的税压的喘不过气来,每日一睁眼就要忙着农作挣钱,八分给了税,两分养着家,还是在不敢有人生病的情况下。”
顾寒舟忍耐着怒火问道:“没人上告吗?”
老妇人叹息,“咱们的知府大人一开始也抗争过,后来去了一趟刺史府回来,人就变了,不时的打压我们,让我们不得延误给刺史大人的税收。”
变了?顾寒舟迅速在脑子里回想,乐笙然之前写的名单里,可没有并州这边,所以应该不是有人易容假冒,而是发生了什么事。
“归根结底都是那刺史大人府上得了一位伶人,不知怎的谁见了他,就似被蛊惑心智一般,着迷的不得了,那刺史对他言听计从,这税也是因那伶人征收的,说是伶人,多是那刺史的男宠,比府上那些姬妾都要得宠。”
老妇人叹了口气,她语速慢,声音也不大,旁边那些摊主们也不会注意他们这边。
顾寒舟眼底一片阴翳,冷声道:“妖人当道,百姓苦不堪言,此妖人,当诛!”他声音冷的犹如淬了寒冰,让人无端的感到一阵寒意。
老妇人闻言脸上却更悲伤了,“妖人当道,谁说不是呢,也有人说了这话,被刺史下令拔舌,给那伶人跪地掌嘴道歉。”
“听说那被拔舌之人,自己没打上几个耳光就咽气了,那伶人当时还在享用着刺史亲自给他剥的荔枝,吃了连核都是吐在刺史掌心的。”
顾寒舟听得面色铁青,已经怒不可遏,乐笙然轻轻扯了扯他衣袖,对他轻轻摇头,示意他别在此处动怒。
顾寒舟意外的看着她这个动作,心中似乎有什么瞬间破冰了,怔怔的呆立在原地。
那老妇人又道:“当时那伶人还说,他算得什么妖人当道,当今国师那才是妖人一个,朝中臣子们各个尊崇无比,都远超对当今陛下的尊敬了,再过不久,说不得这月国都要易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