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念没有动,卡他咽喉的手并没有太过用力,她还没有丧失理智到想要掐死他,她只是不想在这个时候,听到他说众生平等,他们有改过自新的机会这种话。
他们不会改过,死去的人也不会活过来,他们要为曾经造的杀孽付出生命的代价才是应该。
他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看她,也是如此正面看清她所有的情绪,不甚明显的愤怒,还有些烦躁,那力道不重,或者说对他而言,那只卡住他咽喉的手,只是在阻止他说话而已。
一人举起刀悄悄走至她的身后,乐笙然此刻全身都很警觉,这点动静她怎么可能不知道,无非又来一个送死的罢了。
那刀高高举起时,乐笙然松开卡他咽喉的手,尚未完全落下之时,止念左手揽在她肩上将人带到身后,右手一记掌风击出去,那人惨叫一声,身子摇摇欲坠往后飞退。
听到那惨叫,止念眸光震颤,他……杀生了!
乐笙然自他身后飞出去,一剑穿过男人躯体,男人发出最后一声闷哼,鲜血溅了她一脸,她拔剑,男人倒在地上,掀起一阵尘土。
她面朝那些人,看他们的眼神如同在看死人一般,语气低沉,“止念,人是我杀的,你没有杀生。”
“乐……姑娘。”他眼里看到的是一片血红,他犯戒了。
“我看到了他们的命格,所以他们现在必须死在这里。”
止念眸中血红泛起,他连忙默念心经,听着那利刃刺穿皮肉的声音时,那经文也断断续续起来,直至后面他抬眼时,眼尾泛红,眸中的清明逐渐溃散。
她自说了他们必须死在这里之后,也断了他们的后路,他们的刀也挥的刚猛有劲。
一阵劲风自身后过来,没有杀意,但冲击力十足,她诧异的看向身后,对上止念的眸子让她微微一怔,他走火入魔了?
止念飞在她身边,说道:“退后。”他嘴角噙着嗜血的笑,赤红的眼妖媚邪气。
与往日那个目光坚毅,性子沉稳内敛的止念截然不同。
如果他彻底走火入魔在这里大开杀戒,他就没有回头路了,而且清醒过来,他绝对会自尽。
乐笙然扬起手重重打了他一耳光,“止念,静心。”她道。
她语气冷漠,他竟然因为伤了那个人走火入魔,真是糟糕透了。
止念被打的微微偏了头,唇角也溢出一丝浅浅血丝,他转过头来看她,眼底似有桃花盛开,唇角扬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不痛呢。”他在笑,语气很是纵容。
这一巴掌没有让他对自己动了杀意,她确定,现在站在她面前的是妖僧止念。
那些方才还杀红眼的人,此刻也觉察不对,这和尚突然跟变了个人似的,怕不是走火入魔了,那这个时候是不是可以趁机杀了他们?
或许,他们有胜算,他们彼此对望着传递着自己的意思。
“真是……烦透了!”乐笙然的声音有些气急败坏。
“有我在,你不用脏了自己的手。”止念言笑晏晏,语气温柔的微微低下头看她。
乐笙然皱着眉,咬破自己的手掌,手掌轻甩,血滴飞起,指尖跳跃着流畅的画阵,一个手掌大小的阵圈在她手心涌现,泛着黄色的淡淡光晕,映照在他的眼中。
那只带血的左手连同阵圈捂在他嘴上,她以命令的口吻说道:“吞下去。”
他看着那双眼睛,听话的伸出舌尖轻轻舔舐那掌心的血。
乐笙然强忍住想要拍死他的冲动,让他吞血,没让他舔!
她咬着后槽牙,冷声冷气的说道,“止念,你这一辈子都要给我好好的为苍生活下去。”
反手把剑插进地面,头也没回的用右手在身后画圈,指尖在其中画阵,一道黑白的八卦阵瞬间晕开,悬在那些举刀濒临而至的人头顶,弹指挥间他们来不及惊叫,尸体就四散分裂。
止念眸中血红散去,乐笙然松开自己的左手,左右他们最后都要死,只是现在死无全尸,那些官差们来查验尸身时,只怕是何人都分辨不出了。
她走向那里倒地的完整尸身旁,他们身上有带水壶,她蹲下去,扯掉一人身上的水壶。
打开塞子,倒水出来淋着她那只捂止念嘴的左手,那种舌尖舔舐的感觉让她毛骨悚然,也让她再度想起那梦境,心底蓦然烦躁起来。
直到一壶水用尽,她这才扔掉水壶,也甩掉手中的水。
止念彻底冷静下来后,就看到站在一旁的乐笙然在那里甩手,她身上有许多血,但不是她的。
方才的事他记得,神智的拉扯,理智的回归,他轻慢的合了一下眼,指腹轻轻擦过唇瓣,上面还残存着温润的血,她的血。
看了一眼遍地的尸体,没什么情绪的收回目光再次看向她,并且朝她走去。
“乐姑娘。”他唤道。
乐笙然转过身去面对他,冷声道:“就在那里不要过来,止念,你师父很快就要来了。”
止念立在那里,没再往前走,眼神清明一如最初见到的时候,但如今的眼里也多了她看不懂的情绪。
他们之间不过十步左右,地上都是尸体,以及那些断肢残骸。
止念走出一步,目光坚定的看着她,“那日你说,在佛经中,众生平等也包括我,我当时没有回答你。”
乐笙然皱皱眉,现在尘埃已定,等忘忧来了,她就要离开了,他忽然说起之前的事,有什么意义所在?
“有问题吗?”但她还是问了出来。
止念唇角微扬,笑容浅浅,眼神明亮温润,“佛爱世人,也包括你,乐笙然。”
说完,他闭了一下眼,喉结颤动了一下,睁开眼时,里面只是归为死寂的平静,“或者,我应该尊称你,国师。”
说完,他双膝跪地,双手合十虔诚的低下头,“月国的神明。”
乐笙然朝他走了两步,停下,“止念,起来。”
止念起身,袍子上面被地上流淌的血浸染一大片。
他看着缩短了一点的距离,淡淡一笑,“我早该想到你就是国师,你跟你师兄姐们的气质完全不一样,他们的眼神没有你那么清明,他们心底有欲望,有渴求,眼神里有索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