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终究还是亮了,杨倩看着窗外的曙色,再多的不舍都无法阻止她,她拉着行李箱,走出房门。最后看一眼这个仅住了几个月的房子,缓缓关上门。
拦了一辆出租车,司机帮她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
司机是个阳光帅气的年轻人,服务倒是挺周全,也是一个多嘴的人。他问杨倩:“几个月了?”说话的时候指着杨倩的肚子。
“八个月。”
“看不出来,快要生了。”
“是啊,快了。”杨倩回答的心不在焉。她拉开车门,坐进了后座,跟司机说:“去火车站。”
司机答应一声,先是打开了广播,调到音乐频道,晃动着脑袋,跟随音乐的节拍。
杨倩显得无力,紧靠车门,脸贴在车窗玻璃上,茫然看着车窗外的世界。如此熟悉的城市,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看一眼少一眼,舍不得,却又无可奈何。留下也不会开心,离开却可以成全好些人。
她以自己的牺牲,换来别人的幸福,似乎只能这样,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出租车载着杨倩由西向东穿行,继而向北而去。
火车站在老城区,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二十分钟过后,杨倩在火车站下了车。
熙熙攘攘的人群,奔走在火车站外的广场上,有的人离去,有的人涌进来,来来去去,给新城带来生机。有的人得志,有的人失落,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每年都会涌进新的面孔,每年都会有失落的人离去。
杨倩没想到会是自己,自己也有了必须离开的理由。她原本以为这里会是她的家,在这里生活,在这里老去。
决定离开的那一刻,杨倩无比难过,天地虽大,却没有她的容身之所,四海为家,何处是归宿?杨倩茫然无措,对于未来一片迷茫,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买了一张开往兰州的火车票,全程六个小时的行程,足以让她好好想想,该如何应对以后的生活。孩子的来临,以及不得不面对的困难。
她还有一些积蓄,但终归是要用完的。
杨倩已然在为金钱的事情烦恼,生活中处处离不开金钱,要想活下去,她要付出的辛苦和努力,会是她不敢想像的。
她又不能重操旧业,做一些偷鸡摸狗的事情,自从和范亚冬在一起后,她就发誓这辈子再也不做偷偷摸摸的事情。以前是为了范亚冬,现在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杨倩不想让她的孩子因为她而感到耻辱。堂堂正正地活着,用自己的双手获取劳动报酬,可以穷点,但却可以给孩子一个体面的毫无瑕疵的人生。
天气不是很好,有风,温度冷到极点,杨倩此时的心情和这糟糕的天气一样,心口冷冰冰的。大脑混乱,没有思绪,形同走肉。唯一的一点理智驱使她一步步走进候车亭。
再有半个小时火车就要开动了,她买的是最早的一趟列车。她想长痛不如短痛,尽早离开这个伤心之地。
候车厅里人不多,座椅有好多是空的,行李多于人数,在等待中消磨时光。有的人假寐,有的人在看书,还有一些在打电话告别,或者告诉家人回家的时间。
距离过年还有半个来月,春运还没有正式运行,今年的春节会在哪里过,杨倩毫无头绪。
先去兰州,再想下一个行程。兰州是大都市,她的积蓄无法应付大都市的高消费,所以三四线城市才是最后的归宿。
可以在兰州转乘大巴,去一个小小的县城,在那里先度过几年,等孩子长到三岁。她无法保证自己的积蓄能坚持这么久,但似乎只能这样了。走一步算一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想得再多,对她也无济于事,先解决眼前的事情吧。
就近找了一个座位,将行李箱放在面前,俯身趴在行李箱上。一夜的未眠,身体吃不消,闭上眼睛休息。虽然困却没有睡意,脑中混乱不堪,简直到了崩溃的边缘。
有点渴,想喝水,临行前没有准备,想喝热水似乎有点难。没有售卖热水的商店,只能喝矿泉水了,但愿它不至于太冷,影响腹中的胎儿。
杨倩朝候车厅外走去,记得在门口处有商店,她刚才进来的时候扫了一眼,借此买些充饥的食物。尽管她一点不饿,但六个小时的行程,难免会有饥饿的时候。
杨倩最近心思恍惚,对腹中的胎儿缺少照料,胎儿不时踢打她的肚子,以此明示对母亲的不满。杨倩心想,她还真不是一个称职的妈妈。
一个孕妇拖着行李箱出现在候车厅,许多人向她投来惊疑的目光,盯着她看。杨倩视若无睹,也明白,像她这样的人,本该是躺在床上,静等婴儿的降生。身边离不开人,属于被保护被照顾的对象。
杨倩一人一箱,孤苦无依,想来多数人在目光中注入了同情。想她是个苦命的人,被人抛弃,还怀了别人的孩子。
杨倩走进商店,问老板矿泉水的价格,老板说是五块。外面两块钱的矿泉水,在这里卖五块,杨倩虽然有过心理准备,却还是惊得目瞪口呆。食物更是贵的离谱,与外面的价格相比,贵了不止一倍。
杨倩咬咬牙,买了两瓶水,还有为数不多的食物,一桶泡面,两盒牛奶。牛奶是买给孩子的,充饥有泡面就足够了。
从商店出来,杨倩难过的想哭。还没开始,就已感觉到了清苦,以后还将有漫长的岁月等着她一步步走过。
喘息的瞬间,有人在叫杨倩的名字。她起初以为是叫别人,同名同姓的人大有人在。一个女人的声音,她没听出熟悉的感觉。
“杨倩。”声音再次传来,杨倩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看见了那个最不想看到的人。
马思露和她的爸妈在一起,爸爸拉着一个硕大的行李箱,妈妈拉的行李箱比较小,马思露背着背包。她看见杨倩,隐约觉得她就是范亚冬朝思暮想的人,身形有些走样,但面孔却有八九分的相似。
马思露试着叫杨倩,也是抱有万分之一的希望,连着叫了两声,杨倩终于朝她看过来。她一阵欣喜,回头跟爸妈说:“你们先去,我一会就来。”说着就朝杨倩跑去。
“你是杨倩,对吧?我没认错人,真是太好了。”马思露高兴的手舞足蹈。
杨倩看着这个夺她男人的女子,冷若冰霜,心头无名火起,要不是肚子里的孩子,她真想给她一记耳光,骂她恬不知耻,道德沦丧。
“你找我有事?”杨倩冷眼看着马思露。
马思露自我介绍说:“我叫马思露,是范亚冬的朋友。”
“何止是朋友,我自然知道你是谁,一辈子也忘不掉。”杨倩心里恨恨道。
“那又怎样,你们不是挺好的嘛,我要走了,你们正好可以在一起。”
马思露心头一震,看来杨倩知道她,而且有很大的误会。支吾着说道:“我想你误会了,范亚冬一直在找你,他为了你放弃去非洲,找了你好长时间。”
杨倩不相信这是真的,她太开心了,开心的泪水止不住流下来。“你没骗我,难道不是你跟他在一起吗?”
马思露苦涩一笑。
“我是这么想过,真的,可惜范亚冬不爱我。”马思露直白地说,没有遮掩,说出了心里话。“他找得你好苦,在医院见过你之后,每到休息的时候,他都会到医院找你。好长时间了,在认识我之前,他就在找你。”
“什么?”杨倩手里的袋子掉落在地,一把抓住马思露的手。“你是说,他出现在医院,是为了找我。天哪!怎么会是这样呢。”
所有的憎恨与伤痛都在一瞬间化为乌有,杨倩哭得泪眼滂沱。
马思露抱着她,拍拍她的后背,以示安慰。“好了,别哭了,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我该走了。去找他吧,没有你,范亚冬过的并不好。”
杨倩哽咽着说:“谢谢你,让我知道了真相,在最后的一刻,我差点离开新城。”
马思露走了,临别之际,她说:“你是幸运的,找了一个深爱你的人。”
杨倩愧疚于对她产生的误会,真诚地说:“你也是个好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