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娘的,还没听说谁打仗吃麸子呢。”
雨地里,一个大汉嘴里骂骂咧咧,手上把一麻袋接着一麻袋的麸子,塞进车里。看着是满满当当,实际上只有三成是可吃的粮食。
剩下的七成,都是吃剩下的麸子。
将士们满怀期待,解开麻袋的绳子,却看到里面满满的麸子。
“别说了,朝廷也正是难处。我听说,好多河南的百姓,今年都没饭吃。”
大汉仍然不松嘴,“那又怎么,他们又不打仗,饿着便饿着了。咱们可是上战场卖命去的。不给吃饱了,怎么有力气打仗...”
没说完,大汉的肩上,就被人按了一下。
转过头,大汉有些不安,“永...永昌侯,小的只是抱怨几句,没旁的啥意思。吃麸子也挺好,没啥不能吃的。”
蓝玉冷冷的看着麻袋,解开其中一个,把右手整个的塞进去再拿出。
天寒地冻之间,麻袋里面竟还有一丝的温热。只是这一麻袋的麸子,着实让人的心里,热不起来。
大汉还想说话,左脸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拳。
九尺高的汉子,猛的飞了出去,重重的砸在车里。整张脸,微微的发肿。车轮晃动几下,又撞在了旁边的柱子上。
蓝玉拍了拍手,再解开一麻袋,里头还是麸子。
“户部、兵部的那些人,是不是给发错了。这玩意儿,牲口吃的东西,怎么也拿给咱们吃。”
身边的副将,也是不解。
麸子这个东西,只能是暂时的充饥,却不扛饿。军中吃这东西,又是数九寒冬,将士们怕是到时候撑不住。
蓝玉回过头,戏谑的问道,“怎么,你是看着他被老子打的还能动弹?”
副将连连的摆手,蓝玉再转过身,提高音量,“这玩意儿,不好吃,但吃不死人。在宫里头,皇爷、吴王都在吃。他们吃得,那咱们也就能吃得。”
往前走上几步,语气愈发严厉,“老子把话撂在这儿,你们有谁敢在军中,说皇爷、说太子的不是。甭管你和老子啥关系,老子都能让你永远闭嘴。你们是大明朝的兵,让你们干啥就干啥。”
“饷钱发给你们了,你们就给老子闭嘴。要享福的,滚回家享福去。皇爷都吃得这个麸子,你们吃不得。”
蓝玉握住配刀,“拖走,再有下次,军法处置。”
副将不敢再说话,在京师大营中,蓝玉就是绝对的权威。他说一,没人敢说二。只要蓝玉认定的事,那便容不得军中再去编排。
因此,京师大营也有着“只识蓝玉不识君”的传言。
“各营,准备的如何了。指不定,皇爷的旨意,哪天就下来了。这个年,估摸着是不能在京城过了。”
副将展开牌子,挨个的点,“除去火炮大营,别的基本上没啥了。各军各营,日夜备战,从无松懈。永...永昌侯,末将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蓝玉眉峰轻挑,“说吧。”
“将士们吃不饱倒也罢了,可马兵大营的马,可也是都在饿着肚子呢。到了战场上,马饿着肚子,那就跑不快。它们跑不快,那该如何与兀良哈的骑兵抗衡呢。”
蓝玉应声道,“我来想办法,你让马兵大营,照常练着就是了。”
回头看一看,蓝玉心中确有担忧。
在京城时,可以压下将士们的不满。可出了京,到了漠北草原,那可就是说不准了。
单单吃这麸子,根本打不了仗。
“朝廷今年,难至此嘛。”
副将拉了拉蓝玉的袖子,“永昌侯您看,三爷与景川侯来了。”
蓝玉心中一喜,快步走过去,“三爷,您今儿咋得了空到京师大营来了。您放心,臣都给练的好好的。上了战场,一个打十个,绝不能给咱们大明丢脸。”
边上,那一车的麸子,朱允熥看着心酸。
自己的将士们,一多半只能吃着麸子上战场。若不是今年河南旱涝灾害不断,朝廷也不至于如此的艰难。
朱允熥指着那个独轮车,“光吃麸子。就能一个打十个了?”
走到蓝玉身边,朱允熥认真的看着蓝玉,“舅姥爷,我叫您一声舅姥爷。您也就实话与我说了吧,军中是不是缺粮。若是没粮,你又该如何治军。”
蓝玉稍稍的迟疑,“缺粮,那就按缺粮的打。兵法是死的,人是活的。既然粮食不够,那臣便速战速决。”
这个回答,朱允熥十分满意,他再问道,“可有信心?”
蓝玉笑道,“三爷,臣没旁的本事,可论起打鞑子,臣指定能给您长脸。除了王保保,臣还从没在鞑子面前,吃过瘪呢。您瞧好吧,臣指定带着脱古斯的项上人头回来,给那些文官们瞧瞧,也让他们对您刮目相看。”
不禁的,朱允熥有些意动。
就如同永远刻在记忆最深处的那个夜晚。
“三爷您若无意大位,臣便也回乡做个富家翁便是了。您若是有意大位,臣与京师大营,为三爷执金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