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深宫秘事,外臣自然是不知。天刚初亮,他们如同往常,跨过奉天门,进宫上朝。
按照规矩,今儿是大朝会的日子。
文武分左右站开,中间留得一道空隙。奉天殿广场四边,长角齐鸣时,宫门大开。朱元璋坐在龙辇之上,双只手担在辇扶。目光炯炯,神色泰然。
门开时,文武一阵低语。
直直跨过朱元璋的龙辇过了龙道时,文武之中,才渐渐安静。
他们之中,有人窃喜,有人不安。但更多的,是不解。目光所看到的,朱允熥小小的身子,扶着龙辇。为了让朱允熥能够跟上,抬龙辇的宫人,脚步放的很慢。
再往后,没有朱标!
“詹大人,这是怎么个意思!”
詹徽也是心头狂跳,他是文官之中,为数不多的心中窃喜的人。扶着龙辇,这可是朱标的事情。更准确的说,是储君的事情。
耳边,曹震叫他。詹徽也是摇一摇头,“不知道,但一定是好事。”
文武私语之中,龙辇放下。
朱元璋眯着眼睛,屏住心神。伸出手,让朱允熥搀着自己。声音不大,却很洪亮,“儿孙,搀着咱,过龙槛!”
龙槛,只有皇帝能过的一道槛。
于制而言,太子也不得脚跨龙槛。只是因为朱标的特殊性,洪武朝成了古往今来仅有的那个,两个人同时跨过龙槛的时代。
太子朱标,自不必多说。
今日,是吴王朱允熥。
朱允熥重重的点头,“是,皇爷爷。”
虽是他扶着朱元璋,但远远的看过去,更像是朱元璋扶着他。
蓝玉红了眼眶,咬住嘴唇。双眼模糊之间,他似乎看到了当年朱元璋也是带着小小的朱标,跨过这道龙槛。一样的姿势,一样的双人。
“臣参见吾皇万岁,吴王千岁!”
随着蓝玉的一声喊,周围文武们,回过神,纷纷跪拜。
朱元璋坐在龙椅上,坐的端正。他冷冷的扫视座下文武官员们。开口说道,“咱寻思着,你们之中,有多少人,真的望着咱万岁的。口是心非的人,从来不少。咱猜啊,你们中不少的人,都巴结着咱赶紧死吧!”
文武们互相看看,齐声说道,“臣等死罪。”
朱元璋冷笑道,“昨儿,宫里头出了件事。这事儿,可大可小。太医院给咱儿子,也就是你们的太子,号了四次的脉。说咱儿子,病了。”
“啥病,咱不知道。太医也没给咱,说个明白。就是多说了一句,要多歇歇。”
说到这儿,朱元璋笑了,双手重重的拍在龙椅两边的龙头上,“老伙计们!这些年,咱让政于太子。咱呐,偷了几年的闲。这几年里,咱除了打仗的事,咱是一概不管。”
“咱儿子病了,咱又得上前头来了。从今儿起,还是咱和你们打交道。往后啊,你们就又要见着咱那鬼画符一样的字了。”
自嘲两句,朱元璋的手,很自然的放在朱允熥的肩膀上,继续说道。
“你们的吴王,咱的嫡孙,太子嫡子。打今儿起,太子原先做什么,吴王往后就做什么,直到太子痊愈为止。这期间,咱不在的时候。国事,一律吴王说了算。觉得吴王不对的,先去办了。等咱回来,再和咱说理。”
常升面露喜色,左右看一看,与蓝玉目光撞在一起。
两人正要站出来表态时,李景隆先于一步,“臣谨遵皇爷旨意。”
接着,半数文武也跟着出来,“谨遵陛下旨意。”
朱元璋冷冷的看着剩下半数站在原地不动的人,沉声问道,“咋,你们是耳朵不好,没听见咋的。”
其中,礼部给事中钱宁出列,“陛下,这不合祖制。”
话音刚落,一阵唏嘘。
常升恶狠狠的看着钱宁,“钱大人,敢问您,什么叫祖制。您嘴里说的祖制,是你们文人的祖制,还是大明朝的祖制。”
“自然是陛下定下的祖制。”
常升冷笑道,“既然如此,那皇爷前一句话算得祖制,后一句话,便算不得祖制了?从皇爷嘴里说出来的,那便是祖制!”
接着,常升面向朱元璋与朱允熥,“臣谨遵皇爷旨意,吴王代太子行国事期间,常家上下,当护吴王周全。凡有忤逆吴王者,常家必定不饶!”
朱允熥心中一暖,无论何时,他的母族,都会第一时间出来站在他身边。
都说,母族势大,于己不利。
可朱允熥却觉得,若是母族无权无势,这样的滋味,他可是尝过了。如果常家一如以往,那朱棣怎还会给他灌药葫芦。甚至,敢不敢靖难,都是另一回说。
只怕,常家不倒,朱允炆屁股底下的位置,也坐不踏实。
那时,朱允炆只会专心致志的先去对付常家、蓝家。而几位藩王,就会放在一边了。
“大孙,你说。”
朱允熥清了清嗓子,“皇爷爷有旨,从今日起,应天全城宵禁。戌时之后,宫中禁严。殿前军,加派人手,巡视禁宫。五城兵马司、京师大营,迁入翁城,严守备战。”
“各部、各院、各司,各司其职,不可乱。凡有擅言太子是非者,斩立决。”
朱元璋边听边点头,直至话音落时,才开口去说,“都听明白了嘛。有想去瞧瞧太子如何的,就去景仁宫去看看。但谁若是在此生乱,夷三族。”
目光移向常升,“常升,你这些日子,搬进宫里来。随侍吴王左右,凭吴王差遣。”
常升领命,脸色凝重。
他心中有察觉到,朱标生病不假,但病得不重。隐约之中,常升嗅到了其中,不一样的味道。让他随侍吴王左右,日夜不离。
似乎是借着这个,要查什么人。
“莫非,有人要对三爷不利。”
正蹉跎间,詹徽挪步过来,“开国公,吴王有话给您。散了朝之后,至永安宫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