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从天上,落到琉璃瓦上。再滴在瓦罐里,竟也能成了一缕佳音。
自然而成的曲子,似是悦耳,却也杂乱。不同的人用耳朵去听,也总能听出不一样的东西来。
徐允恭独自一人,在宫门之中,那一阵一阵的“佳音”,在他听来,就好像是胡乱的拨弦。不仅嘈杂,还让人更加的烦躁。
雨水,打湿了徐允恭的头发,又顺着脸颊往下流。
脸上的痒意,然后徐允恭根本不敢去抓。整个人,跪在雨地里,如同黑色的雕像。甚至于喘气,徐允恭都只能慢慢的吸入呼出。
“公公!”
看到永安宫的门打开,再关上。仅仅一瞬间的光亮,却如同是给了徐允恭最大的希望。
“公公,如何,皇爷肯见我了吗。”
太监无奈的摇摇头,“徐大人,您请回吧。皇爷说了,他今儿谁都能见,就是不见您,不见徐家的人。”
徐允恭全身一怔,垂下脑袋,又猛的抬起,“烦请公公,再去通报一声。就说,魏国公长子,万死叩请觐见皇爷,望皇爷给一个恩典。”
“唉,您这是何必呢。”太监叹一口气,“罢了,念您平日里待我不薄,我便再帮您跑一回。”
这一次,徐允恭同样的充满了期待。
但很快,他的期待,就如同落在地上的雨水一样,化为虚无。徐允恭听到了很清楚的声音,从永安宫里传出来。
“咱说了,咱不见!祸害了咱儿子,又要来祸害咱!”
一句话,让徐允恭心灰意冷。
太监狼狈的从永安宫里再出来,见到徐允恭的颓然,“大人,要不您去求求太子。”
永安宫,殿中升起白色雾气来。
马皇后掀开炉子的盖子,把白气往自己这边扑棱着。
旁边,朱元璋搓着手,急不可耐的站起来,“嘿,妹子,这可真香啊。快快快,盛一碗给咱尝尝。”
“自个儿手呢?”
马皇后轻骂了一句,还是拿起旁边的碗,给朱元璋盛上,“重八,允恭这孩子,又犯了什么事了。我瞧着,这孩子挺老实的呀。怎么到了你这儿,就成了十恶不赦了。”
朱元璋一小口一小口的把燕窝送进嘴里,烫的龇牙咧嘴。
“没啥事,他老实巴交的,又通晓是非情理,能犯啥事。就他那个性格,就算是有人想挑他的毛病,都挑不出来。”
“那你把人家晾在外头,理都不理。看看外面的雨,可越下越大了。”马皇后不停的扭头,看向外面,“重八,给他一个恩典,让他回去吧。有啥事,咱们明儿再说不成嘛。”
朱元璋摇摇头,“不成,这回让他回去了,咱可就前功尽弃了。”
马皇后于心不忍,执意起身,要让徐允恭回去。刚走到门口时,就听到朱元璋的声音。
“妹子。咱说的话,可是圣旨。”
马皇后站住脚,回过头,脸上有些愠怒,“那臣妾要是抗旨呢。”
朱元璋从榻子上跳下来,脸上带着怒意。他冷冷的看着马皇后,一步一步走过来。
两人对视,皆是一言不发。
片刻的功夫,反倒是朱元璋先笑了,“你看你,这说的叫啥话,这不是商量着来嘛。”
朱元璋笑呵呵的把马皇后扶到一边,另一只手,在空气中胡乱比划。
“妹子,你猜在宫里散布谣言的,到底是谁。猜准了,咱就依你,让徐允恭今儿先回去。猜不准,就得听咱的。”
马皇后斜着脑袋,微微的思考之后,“徐家老三(徐增寿)?”
朱元璋摇摇头,“妹子,你猜错了,这回可得听咱的了。让他跪着,你不准劝,旁人也不准劝。”
摆一摆手,两边退去,只留下朱元璋和马皇后两个人。
这对开国夫妻,就这么在永安宫里走动,恩爱如往常,“妹子,咱和你明说了吧。散布谣言,压根没这回事。从头到尾,都是咱让毛镶去干的。”
马皇后的表情,逐渐变得错愕。朱元璋也不去管,继续说着。
“徐家老三(徐增寿)啊,和老四亲近的很。徐达他闺女,嫁给了老四,他儿子,又和老四是发小。这一层在这儿,你说咱能不提防提防?”
“那以前咋不见你提防呢?”马皇后反问一句。
当时,她是有意将徐氏也嫁给朱标的。只不过,遭到了朱元璋的强烈反对。而后来,徐增寿和朱棣同学一门,也是朱元璋给安排的。
可如今,两都是朱元璋安排的事情,却让朱元璋开始忌惮起来。
“咱那时候,没孙子啊。”
一句话,点醒了马皇后。她也开始不说话,表情逐渐变得古怪。
“不光是徐达家,咱要的是满朝文武,都对标儿和咱大孙,死心塌地的。咱老了,还不知道,自个儿能过多少年。过了今儿,明儿还不知道咋样呢。”
“再加上老四,心里傲气的很。标儿心软,大孙性急。从现在起,大孙就开始有意的提防老四了。这日后,等到了他即位,对老四还不更加的忌惮。到那个时候,说不定咱们孙子,能搞出一个削藩来。”
朱元璋喝了一口凉茶,继续说着,“到那个时候,死犟死犟的老四,还不得和咱大孙闹起来。咱不趁着现在,打磨打磨老四的心性,难不成真看着他们打起来?”
马皇后盯着一处发呆,“那不能,可这事儿,你咋不让标儿去做呢。”
朱元璋摇一摇头,“标儿心软,斩草不能除根。而且,标儿从小就护着老四。咱现在不压一压,心里头总觉得要出事。”
说到这儿,朱元璋不由得叹气,“不光是老四,还有老二、老三,他们手底下有兵,就不能再有太多的人了。咱得把他们手底下的人抽过来,”
“这个恶人,还是得让咱来做。要保着标儿之后的皇帝坐稳了位置,又得让咱们大明朝的藩王能够一直存续下去。所以啊,这个头,还真得是咱来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