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峰大营口,前一天几响的炮声,隔的不远的朱棣,也能听得见动静。他忧心忡忡的看着东北边方向,十分的无奈。
那边打起仗,他却只能置之身外。这种感觉,并不是那么的好。
“殿下。”徐增寿匆匆进来,摆一摆手,示退左右。只剩他与朱棣两人时,徐增寿才十分小声的说话,“殿下,京城来的信。”
朱棣赶紧拆开信纸,越看脸色越差。
“殿下,怎么了。”
朱棣沉着脸,眼睛不时的瞥向门口,欲言又止,“去把姚广孝叫过来。”
徐增寿一愣,也跟着看一眼门口,“殿下,不能叫姚广孝啊。您这一叫,京城马上就能知道了。这是个套儿,您可不能往里头跳啊。”
当北平收到消息时,看到姚广孝的名字,朱棣和徐增寿都是齐齐的一愣。
他们两人,都没想法想到,姚广孝会跟着一块儿来北伐。完全摸不清楚,这是个什么用意。
“朝廷让他过来,就没怕孤见这姚广孝。再说了,孤见姚广孝,是为了国家的事,又不是为一己之私事。去,让他过来吧。一直不见,有人比孤还急。”
待徐增寿出去,朱棣把信纸,放在蜡烛上。
看着信纸一角,燃起红黄色的火焰。渐渐的,信纸开始折起,变成黑色的灰烬,落在地上。冷风一吹,化为一片虚无。
“你是个什么玩意儿,孤也要你来通风报信。一个外姓人,也敢掺和朱家事。”
朱棣咬着牙,只是不得不承认,心中说的不错。恍惚之间,他确实有一种被架空的感觉。京兵加上北平兵,数十万人。如今呆在他身边的,只剩京兵。
一阵冷风,朱棣一个激灵,哆嗦一下。
“来了?来了就坐吧,孤这儿也没什么可招待你的。听说你是个酒肉都沾的花和尚,可孤这儿没有酒,也没有肉,只有花茶一杯。”
姚广孝笑着坐下,“殿下可有心事?”
朱棣也不否认,“京城来了信,有人离间孤和吴王之间的叔侄之情。”
看一眼旁边桌角处的灰烬,姚广孝似乎是明白了几分,“那殿下您是打算憋在心里,让这件事永远见不得天日呢。还是报给京城,让陛下来处置这件事呢。”
“你觉得呢?”朱棣笑着反问。
朱棣发现,他和姚广孝说话,是一种不一样的享受。
两人明明都是心知肚明,都知道对方想要说什么,却又都不去点破。让对方来猜,自己的心思。这种游戏,朱棣玩的确实不亦乐乎。
论迈住性子,朱棣可不如姚广孝。
终于的,朱棣忍不住了,“你倒是说话呀,是藏在心里,还是报给朝廷。孤倒是无所谓,怎么样都行。”
在姚广孝面前,朱棣的城府还是浅了些。
看一眼燃烧之后留下的灰烬,再看一眼朱棣,姚广孝笑了,“燕王殿下,小僧若是您,就会报与京城。无论是陛下还是太子,这事儿都该让他们知道。他们是皇,您是王。王上一白,则为皇。您得在皇面前,干干净净的。”
“再说了,您肯定比小僧清楚,京城里有人一直惦记着您。既然有人惦记,那您自然不能是瞒着不报。不然,这是欺君。”
“哦?继续说下去,孤爱听。”朱棣反而是笑了,坐在椅子上,饶有兴致。
不得不说,姚广孝的几句话,说进了他的心里头。他是王,这一点,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上一回,你可不是这么说的。王上加白,是啥来着。”
姚广孝心底一沉,表面却不动声色。在曹国公府,除了每天有人给他送饭,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他的性格,完全受不来。
他知道,这是朱允熥的意思,要的就是磨一磨他的性子。
“殿下您说笑了,王上加白则为皇,反过来也是一样的道理。在皇面前,您可不就得明明白白、干干净净的。小僧说的没错,”
“只是...”
姚广孝话锋一转,“您若真想报给京城,您就不会把这信纸烧了。您应该知道,什么叫无凭无据,不为本事。”
朱棣此时也知道,自己似乎是做错了一件事,可事情已经做了,就没有后悔的道理。
“烧已经烧了,又该如何。总不能,让孤再把拼起来吧。”
“烧了便是烧了,您是陛下的儿子,太子的弟弟,没人会为难您。至于,这到底是如实去报,亦或者是不报,这都在您。从您收到这信开始,京城是有人比您还要先知道的。”
姚广孝退后一步,“殿下,您三思。”
朱棣沉默了,他走到门口,看一眼南方,思绪万千。
他从来没有过什么非分之想,只是心中有着不服气,想要较一较劲而已。
但朱棣始终也不会承认,甚至自己也没察觉到。那就是,在应天城,初见姚广孝时。那一顶“白帽子”,确实在朱棣心里,起了一丝的澜漪。
“殿下,您说有人挑拨您和吴王的叔侄之情,小僧倒是觉得。你和吴王之间,若是生隙,便也不用挑拨。若是情同以往,即便是挑拨也是没用。”
姚广孝抓住朱棣的手腕,“吴王始终在提防着您,提防着三位大明塞王。但这毕竟是您自家的事...”
“他才七岁,谁教他的呢。”
“太子,或是太子妃。”姚广孝点了一道。
朱棣摇摇头,“太子妃素来不喜与旁人争什么。至于大哥,也不能。我们兄弟之间的感情,自不用多说。要是防着咱们,那也不会力主我们朱家人守朱家土了。”
想到最后,朱棣脸色一变,又要很快的恢复正常,“要么,这是老爷子教他的。”
朱棣苦笑着,“八成,还真是老爷子。除了老爷子,还真这能是谁的主意。若真是老爷子这么做,还真没辙。这天底下,能和老爷子掰掰手腕的,还没生出来呢。”
这时,门外有了动静。
朱棣和姚广孝,不约而同的闭嘴不说话,同时看向外头。
“什么人,鬼鬼祟祟的。”
外头的人进来,“殿下,京城来人了,是带着旨意来的。”
朱棣挑一挑眉毛,“姚广孝,你说这是兵部的人呢,还是吏部的人呢,又或者是大都督府的人呢。”
姚广孝也在想着,“依小僧觉着,都不对。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本朝还没有过,大军在外,受朝廷所节制的呢。而吏部,此时官员变动,于军不利,更不可为。”
“说的在理,走,咱们出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