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谕不由想起,年少时父母双亡,自己朝不保夕时的惶恐不安。
再到跟随崇伯习武,满怀怨怼愤懑之气,心神扭曲。
再偶入紫烟宫,献身那位风华绝代的女宫主,直至神衰力竭,扶墙而出。
下山后,初遇萧翰臣,两人竟平分秋色。
那时的夏谕,竟有与那人不分伯仲后的得意与自傲,觉得世家子弟也不过如此。
直至望仙崖下,萧翰臣力排众议,授予夏谕‘巡检司百骑’之位,倒逼夏谕进山剿贼。
随后便是诛杀侯元贞、计灭温不胜以及逼退王天溪。
好似天下英雄,都不过如此,让夏谕颇有志得意满,孤芳自赏之意。
不管是得意忘形也好,还是顾盼自雄也罢,这一切都是他的‘神气’。
但此刻,他的‘神气’消失了。
因为贪心,因为胆怯,更因为乍得泼天富贵而心神大变,丧失了进取之心。
他只想抱住这份富贵,只想守着这份仙缘,当个守财奴。
至于先前的豪情壮志,誓言承诺早就被那八亿咸龙钱给砸烂得一干二净。
当然,也包括他夏谕的胆气与神意。
夏谕明白,倘若他一直沉湎于这份仙缘,一直不曾破开这层迷障,一直裹足不前。
那他夏谕的修行之道,将永远止步于此。
夏谕后背一阵冰凉。
浸湿了衣裳,也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好似幡然醒悟,眼神逐渐清明。
他深吸一口清气后,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这一呼一吸之间,便已然大为不同。
有轰隆之声在脑海中响起。
宛若晴空霹雳,天雷炸开。
似有天关开启,窍穴轰门。
他天灵穴下,似有云烟升腾。
夏谕却置若罔闻,出神远望。
他仿佛陷入了一种类似顿悟的境地。
玄之又玄,妙之又妙。
他缓缓闭眼,双手张开,怀抱天地。
风起,叶浮,树摇,草倾。
山石飞溅,草木晃荡,走兽低吼。
少顷。
夏谕闭眼半息之后,复又猛然睁开。
眼神熠熠生辉,精光乍逝,神气满满。
腹中印章轻轻一颤,上摇下浮。
同时体内‘紫气东来诀’悄然转动。
再以神驭气,以气作刃,杀机四溢。
他眼光一凝,极目远眺。
再轻吐一字:“去!”
唰的一声。
似有无形利刃,自他天灵盖迸出。
破空而出,化作一条长达三尺的云烟。
在空中划出一道白痕。
去势五六丈后,方才渐渐消散。
夏谕目若灿华,神采奕奕:“神意。”
正是泥丸宫启,神意初显。
谁能没想到,夏谕竟在炼气第四境便蕴养出一缕神意。
须知此举,至少得养神境方可炼出的神意。
此后修为突破,由‘神意’锤炼出‘神识’,彻底跻身养神境。
而此时此刻夏谕的身上,也渐渐有一股出尘气质。
似仙非仙,似魔非魔。
他猛的拔刀而起,转身下山。
他的身上,竟有一股勇往直前的神气。
“行百里而半九十者,半途而废,则前功尽弃。”
“夏某既然说了进山剿贼,自然说话算数。”
“此去,杀天溪!”
...........
白蚬湖位于巫神山脉西南方位。
碧波荡漾,雄阔千倾,磷虾贝蚌鱼鲤等应有尽有。
‘白蚬藏龙宫,湖中卧妖狐。’
可惜灰狐叛主,天溪蛰伏,‘龙宫’之名其实难副。
浩瀚湖面边缘,有一丈蛮人背刀而立。
他左肩拖着娇小少女,右手提着大刀。
身侧还蹲着一只黑白熊。
威风凛凛,粗犷野蛮。
正是一丈蛮王铜炉与萌妹子铁浮屠。
铁浮屠将脑袋撑在王铜炉脑袋上,唔了一声:
“傻大个,你说夏百骑为啥不愿来杀王天溪啊?”
王铜炉默了默,瓮声道:“俺不知道,俺觉得可能是王天溪实力很强吧。”
铁浮屠轻哼道:“那就是怕死呗。”
她狡黠一笑,敲了敲王铜炉脑袋:“傻大个,你怕不怕死?”
王铜炉瓮声回道:“俺不怕。”
铁浮屠却瘪嘴说道:“可我怕。”
王铜炉眼珠子一转:“那咱打道回府?”
铁浮屠呵了声,轻描淡写的说道:“罢了。”
“既来之则安之,都到白蚬湖了,那就看看那号称九尾狐的贼酋究竟在不在这老巢。”
忽而。
湖面涟漪阵阵,似有大喝声响起。
只听砰的一声,似有妖物从湖中跃出。
两人神色一凝,全身戒备。
不过却并非妖物,而是遁出的一道白金色的光芒。
光芒倏忽一绕,在空中打了个旋儿,竟朝着两人疾驰掠来。
“事情有变!”
“王老怪快要破境化丹了。”
“一旦他跻身元丹境,你我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那白金光芒落地后,一阵灵光幻灭后,竟现出一道身影。
正是西门锦。
他以符箓入水,查探敌情。
本想杀王天溪一个措手不及,没想到正撞上破入元丹境的王天溪。
一粒金丹吞入腹,我命由我不由天。
自此后,王天溪便从一个巫神山贼酋,一跃而上,跻身成为渝州顶尖高手行列。
杀养神如屠狗,灭蜕凡如宰鸡。
他直接就吓懵了。
就在这时,唰的一声。
似有极光迅疾荡开。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扫荡了方圆百丈范围。
微波荡漾的水面骤然一静。
再悍然溅起无数颗晶莹水珠。
粗略一观,竟铺满了整个湖面。
竟直接悬浮三尺,停滞不动。
千倾白蚬湖面沸腾,鱼虾漂白,被震死一大片。
岸边三人神色狂变吐血,齐齐向后倒飞。
撞断了十余颗合抱松柏大树。
掀起了阵阵枯枝烂叶。
西门锦咳血不止,脸色惨白如雪。
眼见王天溪虎目怒瞪,杀气腾腾的抬眼看来。
他连忙高声大喊:“前辈饶命,晚辈渝州西门氏弟子,今日冒昧打扰,是属意外,求前辈看在西门氏族的份上,饶我等一命。”
怎料王天溪不吃这一套,他冷哼道:
“什么西门氏族,仓中硕鼠罢了。”
西门锦神色一僵,也顾不得嘴角溢血了,他好似一个激灵,连忙挤出一个笑脸,遥遥一拜:
“实不相瞒,在下刚刚说错了,我乃渝州十大世家豪阀之首的宋氏子弟,渝州第一人宋景便是家祖。”
“还望前辈通融一二。”
湖面之上,王天溪沉默了。
西门锦神色一松,震慑住对方就好。
他连忙挣扎起身,看了看铁浮屠,大声问道:
“你们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