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锦澜唇角这一抹嘲讽的笑意消散的极快,如钱氏和郑氏等人压根就没有注意到。
不过即便他们注意到了又能如何?左右无论如何她都不承认也就是了,钱氏和郑氏等人又能拿她怎么办呢。
于是接下来陆锦澜就垂下了眉眼,语声也开始变得低缓起来,无论是看着,又或是听着,都只会让人觉得此刻的她十分的无辜且无助。
“侄女如何敢欺瞒两位伯父和两位伯母呢?实不相瞒,其实早先好长一段日子父亲就已经告知我和母亲,他无辜遭朝中的几位同僚陷害,那几人已经写了弹劾的章奏递到了陛下的龙案上,而陛下显然也是信了的,听说是发了好大一通的火。父亲说陛下肯定会重重的责罚他的,搞不好他就要被下狱,被流放,甚至很可能还会连累我和母亲,以及两位伯父和两位伯母等人也一并儿遭罪。”
说到这里的时候,陆锦澜却故意停住不说,留给郑氏和钱氏等人无限遐想的空间。
郑氏果然没有沉住气,立刻就很愤怒,也很担忧的说道:“你父亲若是犯了事,那就该下狱下狱,该流放流放,他自己,又或是你们自己受着也便罢了,可为什么也要连累上我们一并儿遭罪?!”
“就是!”
钱氏闻言也接口附和着,“你父亲做了这两年大官,他风光的时候我们可没落着什么好,如何他要倒霉了,却要拉着我们一起?这个我们是万万不干的!”
薛氏原就坐在一旁生着闷气,是陆锦澜拉住了她,她才没有发出来的。但这会儿她心里的气还没全都消散了,就又听到了郑氏和钱氏说的这番话。她如何能不气呢?
于是当下她再也没有忍住,愤怒的就开了口。
“两位嫂嫂说话可真是不凭良心!怎么他风光的这些年你们没有落着什么好?旁的不说,大哥的两个儿子,每年给先生的束脩是谁掏的?二哥前两年在赌场里赌输了,差些儿就要卖房子了,最后那赌债是谁给还的?更不要说一年八节礼,四季的衣裳,稍微给的少了些,慢了些,你们都要甩脸子给我瞧,就这,你们还要说这些年你们没落着什么好?怎么,是要我将我所有的家当都给你们了,你们才高兴是不是?”
薛氏这一番实话说的郑氏等人的脸上多少都是有些挂不住的。独有一个钱氏,她那个脸皮儿可不是一般的厚,而且也是一点儿感恩之心都没有的人。
于是她非但脸上没有半点儿的挂不住,甚至还冷笑了两声。
然后她就说道:“老话儿说的好,兄长如父。三弟若没有两位兄长的扶持,他能做到三品的户部右侍郎,见天儿荣华富贵,锦衣玉食的享着?哦,他发达了,待他两位兄长好一些怎么了?莫说只是一些年结礼,偶尔我们难的时候你们出手帮一把,就是你每年分给我们两家几百两上千两的银子都是应该的。左右你们阔的很,这几百上千两的银子对你们而言算什么?无非是每年少打赏几个丫鬟的事罢了!”
薛氏自认她活到这个年纪,不知廉耻的人她也算是见过几个的。原以为往后是见不到有更不知廉耻的人的,但现在事实却明晃晃的告诉她,这世上是没有最不知廉耻的人的,只有更不知廉耻的人。
于是薛氏气了一会儿之后,便也冷笑两声。
“哦,这时候你知道说什么兄长如父了?那怎么当年他的两位兄长欺负他是个庶子,分家的时候只给了他一个破败不堪的房子,让他穷困的差些儿都活不下去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兄长如父了?”
说到这里,薛氏脸上的笑容愈冷。
“你们可千万不要告诉我,你们那会儿其实是‘好心’要磨砺他的意志,想让他奋发图强才故意那般做的。又或者说,你说兄长如父,那怎么刚刚澜姐儿说她父亲遭了陷害,差些儿要连累到你们的时候,你们一个两个的就害怕成那个样子,口口声声的要跟我们撇清关系?所以说,你们这是对你们有好处的时候你们就兄长如父了,对着你们没好处的时候就赶紧让他死一边儿去,可千万别碍着你们了?不是我说,你们这算不算也太不要脸了一点?”
左右现在大家话都已经说到这份儿上了,薛氏也不想再给他们留什么脸面了。索性大家撕破了脸皮,大干一场算了。
反正现在是在她们家里,院子里的丫鬟仆妇一大堆,即便待会儿真的打起来,就算对方有陆大爷和陆二爷这两个男的,薛氏也不怕他们!
陆锦澜心里也是想要同陆大爷和陆二爷这两家断开的。这两家人,说个不好听的,简直就如同那吸血的蚂蟥一般。前些年母亲是迫于陆弘文的缘故,才时常接济他们,现在左右陆弘文都已经离京去往崖州了,往后她们母女还理这两家人做什么?
所以在听到薛氏这般明里暗里的嘲讽怒骂那四人时,陆锦澜是一点儿都没有阻拦的。
她心里也如同薛氏一般的想。左右这是在她们自己家里,外面丫鬟仆妇一大堆,她们母女还能在他们四人手里吃亏不成?
就非但不劝,还悠闲的倒了一杯茶水递到了薛氏手边去。
这吵架可是个力气活儿,又容易口干,所以是肯定需要及时补充茶水的。
而果然,郑氏和钱氏,陆大爷陆二爷等人听到薛氏说的这些话,当下恼羞成怒,就你一言我一语的和薛氏吵了起来。
薛氏却是一点儿都不惧怕的。而且陆锦澜还特地对绿檀使了个眼色。
论起绿檀那张嘴,毫不夸张的说,那是吵遍整个薛府都没有对手的。
而且她又什么话都敢骂,郑氏和钱氏,陆大爷陆二爷等人却还自忖自己是诗书世家的人,哪里能和绿檀一般肆无忌惮的什么话都能说的出来?最后自然不但吵输了,而且还一个两个的气的脸红脖子粗的。
钱氏气不过,伸手过来就要掌掴绿檀。
同时她口中还在怒骂着:“你一个下贱的丫鬟,我们做主子的说话,轮得到你来插嘴?看我今天不揭了你的皮!”
但绿檀为人可是机灵的人,她一见钱氏冲过来,又在她面前抬起了手,立刻就身子一扭,跑到了门口去。
钱氏见状,就要追过去,却又被陆锦澜给叫住了。
“二伯母,”
陆锦澜的声音听起来虽然不紧不慢的,但自有一股威严在内。
“你可不要弄错了。绿檀是我母亲的丫鬟,她的主子就只有我母亲一人。”
钱氏如何能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来?无非就是他们几个都不是绿檀的主子,绿檀帮着薛氏一块儿骂他们怎么了?那是忠心护主!
钱氏给气的!
明明从前薛氏和陆锦澜母女每次见到她的时候都会客客气气的,可怎么现在陆弘文一走,她们母女两个就跟变了个人一般,竟都一个两个的敢跟她顶嘴了!
甚至现在竟连一个丫鬟都欺负到了她头上来!
于是钱氏胸中的那一口怒气无论如何都去不掉。到最后她给气的,也顾不得什么脸面了,自己一矮身,盘腿就坐在了地上。
然后她一边儿伸手用劲的拍着地,一边儿就手指着薛氏和陆锦澜大骂。
“好啊,你们母女两个,一个个都牙尖嘴利的,竟然纵容一个丫鬟来欺负我!怎么,你们今儿这是打算什么都不顾了,要跟我们断绝往来吗?”
薛氏还是头一次见着这般泼妇骂街的样儿,她心里竟然还觉得有几分新奇。于是她索性也不说话了,就坐在一旁看着钱氏这么表演。
最后还是陆二爷觉得脸上挂不住,大吼了钱氏一声。
“闭嘴!少在这儿给我丢人现眼了!快起来,滚到一边去!”
说起这个陆二爷,那是相当的不是个东西。不但吃喝嫖赌样样俱全,他甚至在家的时候经常会打自己的妻子儿女。所以别看钱氏在外面泼辣的很,但其实内里她却是极怕陆二爷的。于是这会儿陆二爷这么一嗓子吼出来,她立刻乖乖的停下了叫骂。也起身站了起来,安静的站到了旁边去。
陆二爷见自己一嗓子吼住了钱氏,心中顿感得意。
于是等到接下来他对着薛氏和陆锦澜说话时,神情言语间依然充斥着那股儿颐指气使的气势。
“刚刚被你们母女这一通搅和,到现在我们也都还没明白,三弟摊上了事,跟你们母女两个到通州去有什么关系?你们母女两个快点儿的,跟我们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