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锦澜没有想到周舜钦竟又会这般直白的提起先前说过的那句话来,她不由的一怔,抬眼怔怔的望着他。
周舜钦看她的目光却是灼灼的。
许是两人这般对视给了他无数的勇气,又或许是他胸中对她澎湃的情意快要将他给淹没,总之他觉得他今日势必是要讨一个陆锦澜的回复的。于是他直视着她点漆似的明丽双眸,又轻声的说了一句话。
“陆姑娘,实不相瞒,自从我第一次在云溪庭见到你时,我便已然对你倾心不已。其后每次再见,我对你的倾慕之心只增不减。我曾数次想遣人上门来对令尊令堂提亲,但却又担心你心中尚且没我这个人,不愿意应下这门亲事,所以我便想着再等一等。但现如今,我却是再也等不下去了。”
说到这里,周舜钦的声音再次放柔放缓不少。
“陆姑娘,我欲求娶你为妻,不知你是否愿意呢?”
昨日的事确实吓到周舜钦了,这直接导致昨夜回去之后他竟在床榻上辗转反侧,一夜未眠。
他实在不敢想象,若白日的时候他并未及时赶到,那陆锦澜会发生什么事?
即便现在想来,也依然是后怕不已。所以今日周舜钦所说的这番话其实并非他临时起意,实则是蓄谋已久。
——早在昨夜他就已经下定了主意,他要尽早将陆锦澜娶回来,绝不能让她再待在陆府。不然他不晓得下次她还会发生什么危险。只有让她待在他身边,让他日夜晨昏都可见,他才会心安。
陆锦澜从前哪里听到过这样直白的求娶之语啊?这个时代女子的婚姻,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多少夫妻在新婚之夜才第一次看清对方的相貌。
即便有那些胆子大些的少男少女,早先便已私下见过,也彼此心中有情意,但也绝对不会说出这般直白的求娶之语来。至多男方红着脸送女方一支簪子,又或是一只手镯,又或是女方羞怯怯的送男方一只香囊之类的,若对方没有拒绝,收下了,那就代表对方接受了自己的情意,这样就可回家告知父母,请父母遣媒人上门提亲了。
所以周舜钦忽然这般直白,倒确实是将陆锦澜给吓的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她呆愣愣的看了周舜钦好一会儿,快要凝滞的脑子里面总算是想起了一件事来。
“可,可前些时候我大伯母,和我大堂姐却曾对我说过,说你心悦我大堂姐,不日就将上门提亲,怎么现在你却,却又同我说,说你要求娶我?”
越说到最后,陆锦澜的声音就越小,头也越垂越低,双颊同时也滚烫如同火烧。
这样的话,周舜钦能面不作色的望着她的双眼,对她当面说出,但她却仅仅连这样复述一遍都觉得心跳如擂鼓。更不说敢直视他的双眼了。简直恨不能现在地上就有一个洞,她一头钻到里面,永不出来才好。
周舜钦听了此话却是疑惑不已。
“你大伯母,还有你大堂姐,”
周舜钦一双长眉微拧,显然是正在脑海中搜索。但思来想去的,他却依然不记得自己曾经见过这样的两个人。更不说他还曾说过他心悦她大堂姐,不日就将上门提亲之类的话了。
于是他就很不解的问道:“她们两个却是何人?再者,我何时说过心悦你大堂姐,要上门求娶她的话?是何人对她们两个说的这话?”
在这样的一个关键时刻,可千万不能让陆锦澜对他产生误会啊,所以这件事势必是要掰扯清楚的。
陆锦澜倒也没有隐瞒。就将媒人是如何将陆锦棠的画像交给周舜钦的母亲,然后当日书房外面站着的丫鬟是如何听到他和他母亲的对话,媒人又如何转达给她大伯母和大堂姐得知的事都悉数说了。
周舜钦又仔细一回想,这才有些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那一日我母亲确实拿了好几张画像给我看,但我却一张都没有看,我是压根就不知道那里面有没有你大堂姐的画像的。”
“其后你遣人给我送了一份重礼来,感谢我在吹雪楼救你于鞭下。母亲见状便问起,我却也没有瞒她,只说我心中确实已有一位钟情的姑娘,等过些日子就会上门提亲。”
“屋外站着的丫鬟之所以会听岔,想是先前小厮进来通报时曾说过,礼物是一位陆姑娘送来的,我和母亲言语间也只说是陆姑娘,她不清不楚的传达了出来,那媒人便以为我钟情的人是你大堂姐,就立刻跑过去告知她们了。”
说到这里,周舜钦顿了顿,这才重又望着陆锦澜温声的说着:“然则我钟情的那位陆姑娘却并非是你大堂姐,而是你。”
陆锦澜默然不语。
她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一回事。只是周舜钦怎么又对她说起这般直白的话来了?
就垂眉敛目,静默不语。实则也是她压根就不知道应该如何作答才好。
周舜钦这时却又想到另一件事。就含笑问道:“所以你先前有一段时间对我态度疏离,是因着误会我钟情于你大堂姐的缘故?”
若果真是如此,那岂不是表明陆锦澜的心里其实也有他?若不然,她至于要对他态度疏离。
陆锦澜对此自然立刻予以否认。
“周大人于我而言是高山仰止一般的存在,是我敬佩之人,故而我身为一小女子,只敢远远观望,并不敢近前扰了大人。”
这也就是委婉的解释了她为何会对周舜钦态度疏离的原因了。
但周舜钦显然并不认可她的这个说法。
甚至他听了这话之后,面上还做了一副伤心的神色出来。
“定是我从前做的不够好,才会让你不敢靠近我。只是,”
他幽幽的说着,“你说你不敢扰了我,但其实早在云溪庭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你就已经扰了我了。”
说到这里,他还反手指了指自己的心脏所在之处,低低的说着,“你扰了我这里。”
陆锦澜:......
陆锦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是一向端方清雅的周舜钦会说的话?
若非眼前之人还是她熟悉的容貌,熟悉的声音,她简直都要以为这人其实压根就不是周舜钦了。
不过对于周舜钦说的这话她却是压根就不晓得该如何回答的,就只是继续静默不语。
好在周舜钦并没有再说出其他让她更加不敢置信的话来。
而对于周舜钦执着的想要知道她是否愿意嫁他为妻这件事,陆锦澜现在只觉得脑子里面乱糟糟的,压根就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
于是想了又想,她才终于低声的说着:“此事过于突然,我,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还请周大人容我考虑几日。”
毕竟是终生大事,考虑几日实属正常。而且周舜钦心里其实也觉得,今日他此举确实过于急切了些,压根就没有给陆锦澜留有心理准备的余地。
就说道:“无妨,你尽管慢慢考虑,过几日我再来问你的回复。”
陆锦澜:......
过几日你就要来问我的回复是什么,这还叫让我尽管慢慢的考虑啊?
然而她也只敢在心里面这么腹诽罢了,是肯定不敢说出口的。
周舜钦这时却又想起另一件事来,他眉眼间的神色都凝重了起来。
“有一事我要告知于你,但你万不可害怕。”
陆锦澜见他忽然正色端肃的说着这样的话,自然心中紧张起来,忙问是什么事。
就听到周舜钦在说着:“此事也是我吏部的一位好友酒后无意中对我提起的。你父亲虽是户部右侍郎,但他居于此官位数年,竟是一点建树都没有,整日只知钻营。近日竟还被人发现他有结交朋党之嫌。”
“去岁吏部对官员考核之时,上奏给陛下的奏折中已经说你父亲尸位素餐,而陛下又最不喜朝中官员私下拉帮结派。你父亲此事已然教他得知,陛下心中恼怒,只怕不日就会降下旨意,对你父亲进行惩处。”
陆锦澜是知道陆弘文的。虽然有些才学,但也只是靠着死记硬背罢了,虽然当年勉强考进了殿试三甲,但其后靠的却一直都是母亲的财力支持罢了,这才得以在官场上左右逢源。至于成就,建树之类的,那是肯定就不会有的。
而陛下作为一个皇帝,自然是盼着臣子们都敬他,却也惧他才好。若臣子们拉帮结派起来,一则他难免就会担心臣子们有朝一日会架空他,二则有朋党一,就会有朋党二,到时朝中官员彼此间因着身处不同阵营而朋党之争起来,国家肯定就会不稳。所以历朝历代的皇帝,最不喜的就是朋党之争了。
陆弘文可真是有出息的很啊!明明没有多少本事,竟然还敢玩儿起朋党之争这一套来。
不过好在陆锦澜却也明白,此事尚未造成严重后果,所以陛下纵然要降旨惩处陆弘文,当不至于将他处死,又或是抄家,至多也不过是将他外放出京,又或是贬为庶民罢了。
总之这些都是他咎由自取,陆锦澜并无办法,也并不可怜他。
谁能改变得了当今陛下做下的决定?为今之计,她还是要尽量的让自己和母亲不会因着陆弘文做下的这件蠢事收到牵连才是。
于是等送走了周舜钦,陆锦澜立刻带着雪柳去了汀兰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