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姨娘想的这个法儿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既然陆锦澜是用的那种事设计的陆锦月,那她就要用同样的事报复在陆锦澜的身上。到时定要让她有苦也说不出。
至于要到何处召集人手,白姨娘很快就想到了一个人。
从前她父亲未犯事,她还是个官家小姐的时候,其实她也是有个心上人的。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住她家隔壁的吏部尚书家的大公子李修昀。
他们两个人可以说是青梅竹马,而且家境门第也相当。双方父母也都默认了他们两人的亲事,只待挑个好日子就将亲事给定下来。
不想后来父亲和李伯父都犯了事,于是两家的大人一块儿被下狱,也一块儿被抄家。
因着李伯父犯的事没有父亲的大,所以除却李伯父这个罪魁祸首被枭首示众,家产被悉数抄没之外,李家的其他众人却都得以保全。
但即便如此,白姨娘和李修昀的婚事却是直接告吹了。
但他们两个人一时之间到底是难以抛下彼此间的情意的,所以在作为陆弘文外室的时候,但凡陆弘文不在,李修昀总是会想方设法的混进去,和白姨娘互诉衷肠。
可惜这样的日子竟才过了六七年,白姨娘就被薛氏接进府中做了姨娘。
陆府高门大院,下人众多,耳目自然也众多,李修昀再想要如从前那般混进去与白姨娘重温鸳梦,那是绝无可能的事了。
两个人只得被迫分开。这几年白姨娘也辗转打听过李修昀的消息,知道他已经成亲,还有了个儿子。
其实这样也好。无论如何,总是要活下去的,不能因为任何一个人停下自己的脚步。
白姨娘原是不想再联系李修昀的。世事已如此,他们两个人无力反抗,便各自安好也是好的。但是这次陆锦月却遭遇到这样的事,确实让白姨娘心里出奇的愤怒。所以要让陆锦澜遭受到同样的痛苦这个念头一直盘桓在她脑中。
于是她便写了一封书信,让墨竹想方设法的送去给李修昀。让他找几个地痞流氓待命。只等陆锦澜外出,就在她必经之路上埋伏。
高门大户家的姑娘,何等尊贵。一旦遭遇了那样的事,哪怕就是心性坚韧如陆锦澜,料想她事后也无颜面苟活于世。指不定当场就会撞了石头,又或是直接投了河。
便是她自己不肯死,到时就让李修昀狠一狠心,送她一程也可以。
总之只要她一死,自然也就无人再知晓这事是李修昀,也就更加不会知道是她做的了。至于那几个地痞流氓,就不信他们就傻到会自己将这件事说出来。
而在陆锦澜死之前让她体会到那样的一番屈辱,这也算是她这个做母亲的为自己女儿报了仇了。
一切都已齐备,只待陆锦澜外出。
不想白姨娘左等右等的,眼见得长夏都已经过完,陆锦澜竟都丝毫没有要出门的意思。
是夜,窗外虫鸣阵阵,窗内烛火煌煌。
陆锦澜白皙纤秀的食指正在轻点放在炕桌上的一封书信。
雪柳一手端着朱漆小茶盘,一手掀开碧纱橱上悬着的浅绿色绣折枝花卉的软帘走进来,叫了一声小姐。
陆锦澜轻轻的嗯了一声,却并没有抬头看她,视线依然落在炕桌上的那封书信上。
浅褐色的信封,中间一溜儿空白之地,上面写着陆小姐亲启这五个字。
这五个字却是行书,字体飘逸秀丽,却又内藏锋锐之意。一如其人,外表清隽儒雅,内里却自有铮铮风骨。
雪柳一边将将小茶盘上的描金素三彩盖碗放在炕桌上,一边就恭声的说道:“小姐,请喝茶。”
只是她连说了两声,却始终不见陆锦澜伸手来取盖碗。
方才还说着自己口渴,让她立刻去取茶水来,怎么现在她倒了一碗茶来,却不见小姐有所动作?
雪柳心中觉得奇怪,便抬头望去。就见陆锦澜正一手支颐,一手轻点炕桌上的那封信。一双秀气的远山眉微微的蹙着,显然在想着心事。
先前她出门倒茶的时候小姐已是这一副模样,没想到等她倒了茶回来,小姐依然是这样的一副模样。可见小姐心里一直在犹豫不决。
雪柳是知道这封书信是谁人写的,也知道这封书信里的内容。
原本她只是一个丫鬟,对于这件事并没有她说话的余地,但现在见小姐这般犹豫不决,她看了就觉得很是心疼。
于是想了一想之后,她索性就壮着胆子说道:“小姐,周大人前几次约您相见,都被您给婉拒了。现在既然他又约您相见,不如您便去赴一回约,如何?”
周舜钦对她家小姐如此特别,雪柳怎会看不出来周舜钦心里有她家小姐?
而且雪柳觉得周舜钦也挺好的。年少成名,现在年纪轻轻就已经身居高位。
更重要的是,周舜钦每次望着她家小姐时的眼神都是那般的温柔深情,让人觉得小姐在他心中定然是世间的无上珍宝一般的珍贵。
雪柳知道陆锦澜定然听到了她说的这话。因为她话音才落时,就见到陆锦澜轻点着书信的食指停顿住了,一双秀眉蹙的也更紧了。
但陆锦澜却并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抬手取下灯座上的灯罩,然后拿起那封信,凑近烛火。
薄薄的书信顷刻间就被橙色的烛火给吞噬了。
雪柳面现惊讶,立刻开口叫着:“小姐!”
小姐怎么就将周大人写给她的书信给烧了呢?
陆锦澜却是面无表情的看着手中快燃了一半的书信。等燃烧的差不多了,她这才松手。
一小团橙色的火焰带着片片灰烬落地。转瞬火焰熄灭,地上只余几片灰烬。
陆锦澜看了那团灰烬好一会儿,然后她才抬起头看着雪柳。
“你当知道,因着陆锦月之事,白姨娘心中恨毒了我。想必她现在时时刻刻都在想着要抓住我的把柄,这封书信若不烧了,被白姨娘给发现了,后患不少。”
雪柳当然知道这个事,但是......
“小姐,这可是周大人写给您的信啊!您心里应当清楚周大人对您的情意的吧?您这般烧毁了他写给您的信,又再一次不去赴他的约,您这是,这是......”
雪柳不知道要怎么说陆锦澜才好,所以嗫嚅了片刻之后,她也只是说着:“周大人他必定会是个良人。这是多么好的一段姻缘啊小姐!”
语气十分的痛心疾首。
但陆锦澜面上的神情却是淡淡的。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为何,明明上辈子对她十分疏离的周舜钦这辈子竟然对她表现的十分温柔,但是......
“雪柳,你还记得上次大伯母和大堂姐说过的话么?”
她说钱媒婆将她的画像拿去周府,周舜钦在看过一众女子的画像之后说钟情于她。还说往后必会上门提亲。
既然周舜钦已经选择了陆锦棠,那她还要去赴什么约呢?难不成周舜钦竟然想同周攸宁一样,同时迎娶姐妹二人不成?
若果真是这般,那她是绝不会同意的。
但雪柳对此事却有不同的看法。
“那也只是大夫人和堂小姐的一面之词罢了,周大人未必就曾那般说过。又或许,周大人说她钟情的那位陆姑娘其实就是小姐您呢,许是那个门外的丫鬟听岔了,才错以为说的是堂小姐呢。”
她总还是想要撮合陆锦澜和周舜钦的。
但陆锦澜却只是微笑,没有说话。
因为对于她而言,上辈子周家是囚禁她一辈子的牢笼,她心中畏惧,这辈子总是不想再踏进周家一步,和周家的任何一人攀上关系的。于是纵然这些日子周舜钦一直写了书信给她,言辞恳切的约她外出见面,但她总是婉拒。
所以周舜钦口中说的钟情的那位陆姑娘到底是她,又或是陆锦棠,对陆锦澜而言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她总归是不想再见到周舜钦的了,以免会扰乱了自己的心。
就只是对雪柳说着:“好了,此事便就此打住不说了。倒是前几次母亲说起前两年她曾在白云寺许下心愿,其后她一直想着要去还愿,但一直因为各种琐事和身子不好的缘故给耽搁了。现如今她想要过去还愿。”
“但我听说那白云寺建在半山腰,山路陡峭,岂可让母亲前去?所以今日我特地同母亲说好,后日由我代她前去白云寺走一趟。你且收拾收拾,再遣人去马房说一声,让他们后日一早就备好马车,莫误了我还愿的吉时。”
雪柳忙应下了。转身忙忙的出门,差人前去马房。
而陆锦澜待她出门之后,视线不由的又望向地上的那一小团灰烬。
片刻之后她闭上双眼。
既是已知不可能的事,还是尽早斩断心思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