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翠在院门口等了许久,却始终不见先前跟她说话的那个小厮过来开门。
难道大少爷不愿意见她?
不过就算大少爷不愿意见她那也是很正常的。毕竟当年月桃刚死,那孩子正是最悲痛无助的时候,她却抛下他离府嫁人了。那孩子当时该有多难过?
后来的这些年里,每当她的丈夫进京给夫人交一年的田租时,她总是会叮嘱他,让他进府之后要好好的打探打探大少爷的日子过的怎么样。而每一年丈夫回去都会告诉她,大少爷在陆府的日子很不好。
想一想也是。老爷心里是从来没有大少爷这个庶长子的,前些钱月桃和大少爷都得亏是夫人照顾,他们母子两个才能过的很好。可后来月桃却被迫对夫人做出了那样不知轻重的事来,夫人就算再宽厚仁和,那肯定也做不到心无芥蒂,待大少爷还跟从前一样的。
每每想到这里,柏翠就觉得心如刀绞一般。但是当年她却不得不离开,而且这些年里她也压根就不敢去看望陆明礼。她也只能每个月的初一和十五多多拜一拜观音菩萨,请她多多的保佑保佑大少爷。
还是上个月,她忽然听说夫人竟然将大少爷记在了她的名下。这样大少爷可就从庶长子变成了嫡长子了,他的身份立刻尊贵了很多。她心里很为大少爷高兴,而多年来一直想要见一见大少爷的心思也随之达到了顶点。
在家中思来想去了好几日,最后她终究还是没有忍耐得住,以给夫人送新鲜的瓜果和菜干为由,叫了个人赶着马车就进了京。
其实她是一大早就从家中出发了的,但却特地等到半下午的时候才让人将马车赶到陆府门外,进来拜见了薛氏。
果然薛氏见天色晚了,就要留她住一晚。而她在吃过晚饭后,在跟小丫鬟闲话的时候套到了陆明礼的住处,就急忙借口要出来走一走来了这心远斋。
但柏翠却不知道陆明礼到底会不会见她。她现在站在这院门外,心中既紧张又忐忑,一双眼一直盯着两扇黑漆院门上的铜环发呆。
不晓得又过了多长时候,柏翠终于听到吱呀一声轻响。忙回过神来望过去时,就见先前那个同她说话的小厮已经打开院门,就站在她面前。
柏翠胸腔里的一颗心立刻就开始狂跳起来。她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那个小厮,双手更是紧张的紧紧的握成了拳。
就听到那个小厮在说道:“大少爷叫你进去。”
大少爷这是愿意见她了?
心中先是漫上一阵巨大的惊喜,但紧接着却又是一阵恐慌。
因为她这么多年都没有见过陆明礼了,不晓得他现在长成了什么样子。而且她也不晓得陆明礼心中是不是还恨着她。待会儿她见到陆明礼之后又该同他说些什么。
小厮却还是催促着她:“大少爷叫你进去呢,你还在这里墨迹什么?别待会儿等大少爷改了主意,说不见你了,你就算再求我,我也不会给你进去通报了。”
柏翠忙应了一声。又抬手理了理自己头上的鬓发,抚了抚领口不存在的皱褶,这才跟在小厮的身后,小心翼翼的抬脚跨过高高的门槛,往正屋走去。
虽然已经是夜里了,但正屋里面却是灯烛通明的。院子里面也点着几盏高高的戳灯,所以柏翠能看到院子里的景色。
有太湖石堆砌起来的假山,有舒展着宽大叶片的芭蕉,有竿竿青翠的凤尾竹。还有不知道是什么花的香气,随着夜风飘来,闻着极其的幽香。
等走进了进屋,柏翠又看到明间里面有花梨木做的长条供桌,上面一左一右的放着两只红地描金彩绘锦鲤莲花纹的花瓶,紫檀木架镶大理寺的桌屏。供桌两边还各有一直海棠式样的高几,上面摆了时新的花卉盆栽。
这些陈设一看都是极贵重的。还有屋里悬挂着的青色帐幔,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成的,只看着就极其的飘逸好看。
看来夫人现在待大少爷是很少的。给他住的院子竟然这样的好,屋里的陈设也都很用心......
柏翠心里一时又是为陆明礼感到高兴,一时又为他感到难过。
高兴的是他现在过的很好,难过的则是,要是当初月桃没有做出那样的傻事来,他中间那些年就不必吃那些苦头,能一直能过着这样的日子直到长大的。
小厮这时候将她领到了东次间。
东次间的陆明礼的书房,里面靠墙放了一个大书架,上面磊着满满的书。临窗则是一张花梨木雕夔龙纹的宽大书案,上面放了纸墨笔砚文房四宝,还有青玉镇纸,笔架等物,但柏翠却是再没有心思来打量这屋里的这些陈设的。
自打一进了这东次间,她的目光就落在了那个背对着她站在窗前的清瘦身影,再也看不到其他了。
这就是,就是大少爷吗?
柏翠想到当年她离府嫁人的时候,陆明礼的个子还不到她的腰,但是他现在看着却要比她的个子高了。
这孩子原来都已经长的这样高了啊。
柏翠的眼眶忽然就开始发热起来,鼻端就开始发酸。
她看着那道削瘦的背影,双唇蠕动了好多次之后,才中有沙哑的,轻声的喊叫出了声。
“明,明礼。”
只喊叫完这一声之后,她却是再也忍不住了,眼泪水终于滚滚落下。
泪眼模糊中,她似是看到那道身影僵住了,背在身后的右手也紧紧的握成了拳头。但他却并没有转过身来。
柏翠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一直在落泪。
过了许久之后,她才又沙哑着声音唤了一声明礼。
这一次陆明礼却是立刻就转过了身来。
不过他却是一脸愤怒的看着柏翠,又咬牙切齿的问着:“既然当年你抛下我一走了之,那现在你还回来做什么?我不想见你,你立刻就给我走!”
只是他口中虽然说着这样绝情的话,一双眼却已然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