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氏正坐在东次间的临窗大炕上,一边和陆锦澜说话,一边喝着杯中的茶水。
“......早先就听说这碧螺春又有个名儿叫吓煞人香,今日一尝,果不其然。香的我都快要闻不到这屋里的花香了。”
先前绸缎铺的夏掌柜过来交上季度的铺子收益时,不但带了一大摞银票和收支账簿来,另外还带了好几罐姑苏府新出的碧螺春茶,扬州府的蜜饯,以及常州府的两套黄杨木雕花的梳篦。
还有许多其他的小玩意儿,说这些是他上月去江南采购绸缎时特地买来给薛氏这个东家和陆锦澜这位少东家的。
薛氏对过了账簿,叫吴妈妈收了银票。至于这些小玩意儿她也都笑着收了下来。
等到夏掌柜离开后,她就叫白檀将这碧螺春打开,泡两杯茶来,说是要和陆锦澜尝尝鲜。
结果这一尝之下,就发现这茶竟是她这些年中喝过最香的一种茶了。
薛氏病情才好,是不敢多喝茶的。不过略尝了尝味儿就将茶杯放下了。
又和陆锦澜说着:“夏掌柜还是能干的。我这家绸缎铺子在他手里这些年,收益一直都很好。我记得去岁江南大热,蚕儿死了不少,绸缎价格上涨了很多。我原以为我这铺子会亏钱的,没想到夏掌柜竟是早先就预料到了,头一年就买了很多绸缎放在库房里。去年别人的绸缎铺子都在赔钱,只有我这铺子还在赚钱。”
陆锦澜回想了下刚刚她看到的夏掌柜。
穿一件元色的圆领袍子。因着已经是四五十岁的人了,肚子有些凸了出来。不过人看着却是憨厚,谦逊的。
进屋之后就恭敬的对母亲,还有她行礼。母亲问他铺子里的事,他也对答如流,没有丝毫停顿。母亲问他往后经营铺子的打算,他也分析的头头是道。
也就难怪母亲会很看重这个夏掌柜了。
陆锦澜这时候又听到母亲在问她:“刚刚我叫你看账簿,你怎么不看?”
他们薛家的儿女,自打会走路会说话之后,学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算盘。等往后再大一些,就要学着看账本。薛氏自己就是打的一手好算盘,理得一手好账本的。陆锦澜虽然不是薛家的儿女,但她自小薛氏却也是这般要求她的。
“有母亲在,我何须看那些?”陆锦澜笑着回答。
她觉得那是母亲的铺子,她是不应当多过问的。
但薛氏却不这样想。
“我就你这么一个女儿,往后我的东西肯定都是你的。你应该从现在就开始接触起来了。”
所以这也就是为什么薛氏知道夏掌柜今日会过来交账,就特地遣人将陆锦澜叫了过来的原因。
一来是为了让夏掌柜知道陆锦澜这个少东家,二来也是想让陆锦澜看下铺子里面上个季度的进出开支。
母亲这样一心为自己着想,陆锦澜心里是很温暖的。她微微一笑,正要说话,白檀却忽然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她面上的神色很不好,带着显而易见的愤怒。
“夫人,大小姐,白姨娘过来了。我叫了几个婆子将她拦在院门外,不让她进来,但她却大吵大闹的,一定要见您。”
白檀也不好直接将白姨娘给哄走的。知道白姨娘惯会在陆弘文面前吹耳旁风的,她若是一个不小心没有处理好,只怕白姨娘回去就会在陆弘文面前哭闹,到时陆弘文再冲到汀兰居来,夫人又要受气。
白檀想起上次陆弘文来了之后夫人气急攻心晕倒的事,她到现在还心有余悸。所以思来想去的,还是要来禀报夫人和大小姐一声的,让她们做决断。
薛氏和陆锦澜对视了一眼,两个人眼中都没有一点儿惊讶的神情。
她们两个是早就料想到白姨娘是肯定会有一日要找上门来的,却没有想到她今日就会冲过来。
看来她对母亲嫁妆里的铺子盯的还真是紧,知道今日该是夏掌柜过来交银子的日子。
薛氏生于商贾世家,她其实是个非常精明的人。但前些年她总是被情爱蒙蔽了双眼,现在她看透了陆弘文的真面目,一旦理智起来,那是相当清醒的。
对于白姨娘的忽然到来,她冷笑了一声。
“既然她要过来自取其辱,那我便由得她。白檀,让她进来。”
白檀还有些犹豫。毕竟夫人前几日可是才曾鬼门关前绕了一圈的,刚刚她看白姨娘那个样子,分明就是来者不善。可别又将夫人气个好歹来。
陆锦澜却是笑着同她说道:“母亲已是今时非同往日,你放心,白姨娘在母亲这是讨不了好去的。你只管让白姨娘进来,无妨的。”
怕什么呢?白姨娘无非是打量母亲还会同以往一般,看在陆弘文的面上忍气吞声,以家宅安宁为第一要事,但凡能息事宁人就绝不会同人起争执。现在的母亲,还要担心这些做什么呢?
而且理都在母亲这边,哪怕白姨娘就是说到天边去,她也站不住脚。
白檀见陆锦澜一副从容淡定的模样,又看了薛氏一副斗志昂扬的模样,怎么看都是不怕白姨娘过来闹事的,她心神略定,也就答应了一声,转身去让那几个婆子放行,让白姨娘进来。
白姨娘为着壮大自己的声势,过来的时候可是足足带了四个丫鬟的。
前几日吴妈妈和绿檀一个受了气,一个受了伤,薛氏体谅她们两个,每日只让她们当一个时辰的差事。就是绿檀,每日也只让她当两个时辰的差事。现在吴妈妈和绿檀都回屋歇息了,只有白檀还在当差。
除却白檀,屋里就只有一个小丫鬟在服侍。论起阵仗来,哪里能比得过白姨娘带过来的四个丫鬟呢。
就要去将刚刚的那几个婆子叫回来撑场面。
却被陆锦澜笑着叫住了。
“白檀,咱们陆府是讲道理的地方,这道理,却是要有依据才行的,并非是谁带的人多,谁的嗓门大谁就有道理。你只管安心的在这里待着,无妨的。”
她就不信白姨娘真的敢在她母亲的汀兰居撒泼打野!
若白姨娘真的敢那般做,那她也就对她不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