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掌柜的动作还是很快的。挽起衣袖,拿起拧干的细布巾,就手脚麻利的将周舜钦伤口周围的鲜血一一的擦洗干净。再就是拿了一瓶药酒过来,拔下上面的木头塞子。
这时他看了周舜钦一眼。见他面上神情平静,并没有害怕的样子,这才收回目光,手腕一翻,一下子就倒了大半瓶药酒在他的伤口上。
这药酒霸道的很,但里面加了好些草药,能防止伤口感染。但也有不好的地方,那就是倒上去挺痛的。
但孙掌柜却并没有听到周舜钦叫一声,只看到周舜钦背上的肌肉猛然绷紧。除此之外,他甚至连面上平静的神情都没有半点变化。
好小子!孙掌柜在心里暗暗的赞叹了一声,这都能忍得住不叫痛。
不过更痛的还在后面,倒要看你到底叫不叫!
孙掌柜放下手里装着药酒的瓷瓶,转而拿起装着止血药粉的瓷瓶。
药酒虽能消毒,但却不能止血,这不周舜钦背上的伤口依然还在往外流着血呢么。
这次孙掌柜并没有再看周舜钦,看他有没有准备好,而是直接拔下瓷瓶上的木塞,手一倾,就将瓶子里面装着的棕褐色药粉全都撒到了周舜钦的伤口上面去。
药粉落在伤口上的那一瞬间,他听到了周舜钦发出的一声闷哼。
然而也就仅此一声闷哼而已,周舜钦并没有再发出半点其他的声音来。
这样的剧痛,连一个膀阔腰圆,五大三粗的粗犷男子都要痛的忍不住高声嚎叫,但周舜钦这样一看就知道是个清瘦的读书人竟然还能忍得住不叫痛,孙掌柜是真的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了。
这位公子的性格到底是有多坚韧,意志是有多坚强,才能生生的忍得下这种剧痛啊。
孙掌柜放下已经空了的药瓶,拿起干净的白纱布为周舜钦包扎伤口。
因着伤口在背上的缘故,包扎必然就得从前胸合拢围绕过来,那势必就要将周舜钦身上所穿的那身月白色锦袍全都脱下。
不过那锦袍原就被长鞭甩开那样长的一道口子,又溅洒上了好些鲜血,一看就知道不能再要了。于是孙掌柜索性就拿起剪刀从后背将周舜钦的锦袍给剪开了。
手脚麻利的将伤口包扎好,就有一个小二哥双手捧了一只朱漆大方盘过来。
上面放的是一件叠的整整齐齐的黛蓝色竹叶暗纹的杭绸袍子。
“公子,您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孙掌柜微微躬身,语带钦佩的说着,“仓促期间来不及遣人去成衣铺买衣裳,这袍子是小人从前所买,并未上过一次身,还是全新的。公子若不嫌弃,请暂且穿一穿。”
周舜钦转过身来,对孙掌柜笑了一笑。
“有劳孙掌柜。这件锦袍甚好,多谢。”
起身站起,伸手拿起方盘上的锦袍展开,慢慢的穿上。
孙掌柜见状,就走到旁侧的一架屏风外面。
——这屏风是以紫檀木为座,中间镶的是雨过天青色的软烟罗,罗上则是苏州最好的绣娘精心绣的海棠黄鹂闹春图。
关绿蕊先前曾质疑她损坏的那些东西不过是些市面上寻常所见的一些物件罢了,哪里就值五千多两银子,但实际上吹雪楼里的每一样物件都绝非普通物件。
就像这样的一架屏风,京城内好些高官之家都未必能拥有。
“大小姐,”孙掌柜站在屏风外面微微躬身,语带恭敬,“小人已将周公子的伤口处理好。请问大小姐是否还有其他吩咐?”
先前孙掌柜要为周舜钦处理伤口的时候,陆锦澜就已经到屏风后面回避了。
因为她知道,周舜钦伤在后背,要处理伤口,他势必就要脱下那件锦袍,精赤着上半身。她一个闺阁女子,怎可直视?理应回避才是。
这会儿听孙掌柜说周舜钦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也拿了一件新锦袍给他穿上,她这才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对孙掌柜点了点头,说了一声有劳,就让他先下去歇息。还说若她有事,自会遣人过去唤他。
然后她抬眼,慢慢的看向周舜钦。
见他已将那件黛蓝色的锦袍穿好,正在束着腰间的革带。
他的身材是极好的。肩宽,腿长,腰身竟然也窄。身形看着虽清瘦,但并不会给人羸弱的感觉。反倒会让人觉得他十分的有力量。
只是陆锦澜现在这般看着他,却觉得很有些恍惚。
她记得上辈子嫁进周家后,每次看到周舜钦的时候他身上穿的都是深颜色的衣裳。
先时她在牡丹花丛中见到周舜钦,他身上穿的是一件月白色的锦袍。月白色是十分淡雅的颜色,所以这让他看上去柔和温润了不少。但是现在,他身上穿的却是黛蓝色这样深的颜色......
立刻就让陆锦澜想到了上辈子的周舜钦。
那个时候的周舜钦可是很寡言少语的,而且面上常年冰冷,给人的感觉极其的压迫。
陆锦澜不得不承认,她上辈子的时候其实还是有些惧怕周舜钦的,每次看到他的时候都会立刻低头。于是看到现在穿着黛蓝色锦袍的周舜钦,她下意识的就低下了头去。胸腔里的一颗心也在砰砰的乱跳。
她这般变化,周舜钦自然都看在眼里。他皱起了一双斜飞入鬓的长眉。
总觉得她好像很害怕他的样子。但在他的印象里,他今年才第一次见到及笄后的她,她到底在怕他什么呢?
而且她这样的怕他,可为什么前些时候在千桃园她却要同周攸宁说她心悦的人是他?
周舜钦想不明白。
但他还是温声的开口,对陆锦澜说着:“陆姑娘,多谢你邀我上楼,也多谢你命人为我处理伤口。”
他却没有往前走。因为看到陆锦澜害怕的模样,他总是忍不住的就心生怜惜。他不想吓到她。
陆锦澜胸腔里的一颗心还在砰砰的乱跳。但听着周舜钦温和的话语,还是让她慢慢的回过神来。
是了,这不是上辈子,她已经重生了。
现在的她,和周攸宁早就已经撇清了关系。至于周舜钦,他们这辈子才第一次相见而已。想必在周舜钦的心里,她只不过是个陌路人罢了。最多也就是他侄子认识的一个朋友而已。
至于先前在楼下大堂他对她的维护,他原就是个很有正义感,会为老幼妇孺出头的人。
不过这个恩情她是肯定会牢牢的记在心里的,稍后回家之后她就会打点礼物让人送到周府去给周舜钦,但其他的,他们之间却是没有什么关系的。
她这辈子,再也不想同周家的人有任何一点牵扯!
于是陆锦澜抬起头,平静的看做周舜钦,冷淡而又疏离的回答着他的感谢。
“周公子客气。是我该多谢你先前对我的恩情才是。”